2007年7月27日 星期五

just A3


攝影:┗┳┛, 2030/02/18, taipei, the liveing end chinese subtitle


攝影:┗┳┛, 2030/02/18, taipei, the liveing end chinese subtitle

just B2



攝影:┗┳┛, 2007/05/30, taichung


攝影:┗┳┛, 2030/01/17, taipei

just A2


攝影:┗┳┛, 2007/05/16, taichung


攝影:┗┳┛, 2007/05/29, taichung

just B1


攝影:┗┳┛, 2030/01/28, taipei


攝影:┗┳┛, 2007/05/29, taichung

2007年7月26日 星期四

just A1


攝影:┗┳┛, 2030/01/31, taipei


攝影:┗┳┛, 2030/01/28, taipei

2007年7月20日 星期五

Eternal Curse on the Reader of These Pages




一個是瀕臨死亡邊緣的老人(Mr. Ramirez),另一個則已經逐漸中年的男護士(Larry)。他們的相遇很簡單,就在一家醫院當中,隔在中間的是兩個半球,以及兩個年紀,他們都用英文說話。醫院的地點在離中國城不遠的格林威治村,他住的地點則在華盛頓廣場附近。一個禮拜的幾天,他負責推動他的輪椅,陪他到處晃晃。為了打發到處晃晃的時間,他們說話。然後說成了一本小說,說成了兩個彼此的外國人的下輩子和死亡前的彌留。

緩 慢底,透過對話推移的速度,來到了不同的所在。老人來自阿根廷,為了什麼不知名的理由他留在醫院裡,美國小鎮長大的男護士打過不少零工,落魄窮苦的生活 著,到醫院賺點錢糊口,他在哥倫比亞大學主修過歷史,曾經不知現實底非常知識分子過。緩慢逐漸底,它們的猜疑不斷的浮現在彼此之間,又熟悉彼此到需要彼此,因為他們說話,因為他們都失去了東西,他們用謊言想要找回來。他們越來越像是父子,情人,或者,管他的。他們談童年,談性,談很多東西,罪惡和幻夢, 記憶在謊言當中流淌。為了繼續騙他可以一直陪他,老人以他的一些文件(首頁寫著:「凡翻閱這些篇章的人永世不得超生」)當誘餌推他進入歷史的迷宮,男護士則以他的雙手推他出去看看醫院的外面。為了這些文件 的爭執,他們最後還是分了手。

老人死了以後,把一切他想隱埋陪葬的個人文件交給了他,他成了以這些文件生活的人,成了一個歷史系的教授,兩個陌生人他們延續了生命的故事,他們找到彼此所此需要的,兩個陌生人。凡翻閱這些篇章的人永世不得超生。

而這一切的發生都離一個地方不遠。你只要坐地鐵,很快就可以到的百老匯,在曼努維耶‧波伊格(Manuel Puig)去世十年之後,依舊相當熱門底,不斷上演得過七項東尼獎的《蜘蛛女之吻》音樂劇。當然,這一切,將沒有人會在這本小說裡讀到過。或許至少會有一個人知道,他曾經會在那裡,在多年以後,他會在那附近買到一本叫做Eternal Curse on the Reader of These Pages (《凡翻閱這些篇章的人永世不得超生》)的書,翻過整個不斷移動的書頁以後,已然是整個紐約他所有移動過的旅程。(2001/04)



happy birthday, Manuel Puig (12/28/32-07/22/90)

2007年7月19日 星期四

2006/03/11, 那是玉米田裡,那是竹林裡,大家的,每一個人的鬼魂......


攝影:┗┳┛, 2007/05/31, taichung

2006/03/11, Saturday。上禮拜一吃過晚飯,跟ER經過大安森林公園,我只是經過,要去和平東路搭車回家。在昏暗的路燈下,我看到公園裡有一排植物,突然喊了起 來:「你看,玉米。」「玉米?」他笑了:「喔,葉子很像。但他們怎麼可能在公園裡種玉米呢?」然後,輪到我笑了。我真的鬧了一個笑話。不過那一瞬間的反應 是真實的。像個小孩子。我告訴他:「六歲的時候,我幫我爸爸種過玉米。你相信嗎?」然後我就忘了。不到一個星期後的現在,在突然大寒的天氣當中,突然又回 到一個瞬間,喊玉米的那一瞬間。是的,我幫我爸爸種過玉米,那年我六歲。


六 歲的時候,我想在我還沒去上過學,還不 太知道什麼叫做大都市的時候,雖然我已經在台北過了好幾個月。我家,在老時代叫做犁頭店的鄉下。那時,我已經有個古怪的惡習,天氣好的時候,我總在昏昏暗 暗中看我起的很早的祖母在床頭前梳頭髮挽她的髻,然後我又昏昏睡去,然後醒來,在天剛亮的時候,自己一個人跑出門,到田裡晃呀晃的,走路、夢遊,到快倒塌 的土角屋的迷宮裡玩我自己的老師打學生的遊戲,在曬穀場上用樹枝在地上畫畫寫不成樣子的字。有盞路燈的竹林路上漫步。然後才推開門,已經打開,只是靠上的 鐵門。去家後面的菜圃找我祖母。鐵門外,有條小河,河邊有棵龍眼樹,樹枝經常透過我家一道牆垣的窗子(可是,那些長進我家的龍眼我祖母都說是別人家的,不 准摘),那窗子沒有窗子,只有一塊四方形的洞,沿著那道牆過去是竹林,我們家就圍在竹林的範圍內。那個窗子裡面,靠近瓦片屋簷附近,種了一棵很大的楊
桃 樹,為了怕楊桃樹枝葉亂垂,還架著木條,那木架偶爾就種了絲瓜,在楊桃當中垂掛著一顆顆絲瓜。供全年也用不完的菜瓜布。牆垣的邊邊有棟小屋,用來堆積家裡 燒火的木屑,後面,就是菜圃,菜圃是果園下半的開始,一開始,整片果園種滿了芭樂、檸檬和柳丁。柳丁樹幾乎從未結過果子,就被天牛給弄死了,我老在那裡捉 很漂亮的天牛。所以半邊的果園稀疏,有一天我天真的父親把那裡全都砍了,燒了,闢了一整片的田。他經常異想天開的作一些匪夷所思的是,像那道有一個四方形 的窗口的磚牆,用的是原本要蓋魚池的磚塊蓋的。磚塊一直堆在離楊桃樹有點距離的後門邊,直到長滿了青苔。
攝影:┗┳┛, 2007/05/31, taichung)


一 天傍晚,我父親把我們 小孩都叫來,也沒什麼原因,就要我們幫忙把像養鴿子的那種硬而銘黃的玉米沿著犁開的田壟種,他沿著一條條田壟用鏟子挖一個個小洞, 我們就把玉米每次幾小顆的丟進去。我不記得這樣種了幾天,還是一個傍晚我們就覺得不好玩所以不想玩了。然後幾個月間,我就見識到史帝芬.金最喜歡的場景, 一整片的玉米田。我常在玉米田裡一個人玩失蹤的遊戲。那些日子,我經常跟我祖母後面,她整理玉米田和果園,我就拔棕紅的玉米鬚和殼鋪在地上當床,躺著看四 周比我還高的玉米上方的天空,然後就睡著了。每隔幾天,家裡總是煮一鍋水煮玉米。然後有一天我祖母發火了,罵我父親種了玉米就什麼也不管了,她整理不來。 到了夏天的某個傍晚,整片的玉米都熟透硬到不能吃,我們採了一整個傍晚到夜裡的硬玉米,我父親弄來了一架機器,把所有的玉米磨成了粉。第二天,陽光照在玉 米田,整片都砍倒,留下滿地枯黃的玉米殼玉米葉,我父親又放了一把火。然後我父親種玉米的異想天開就終結了。那一片田就荒在那裡, 開始長起雜草。慢慢地蓋 滿了雜草。就一直任它荒在那裡。只是每一陣子我父親會去撒一次農藥殺那些雜草。大部分的時間,他總是不見人影。他每天都很忙,在區公所裡,他是出名的眼鏡 林,幫人處理稻作收割,幫農家看生病的狗豬和貓。他老是半夜喝醉了酒,蜿蜒的蛇行在沒有燈的小道上,竹林旁有條深及頭的小溪,他幾乎每晚在黑暗中這樣蜿蜒 蛇行,醉醺醺的騎他的腳踏車回到家門。怪的是什麼事也沒有,只是撞了幾次電線杆,眼鏡都打碎了。那條竹林路,等到太陽不見了就異常恐怖,我們誰也不敢走到 那邊去。但到了早上,天一亮我就走到那邊散步。我經常沒事就走了老遠,遠到哪天我就會走到人不見了的地方,只是每次都沒走到會不見的地方。那天地大到好像 你永遠會有小路、田埂路,你永遠走不到邊。我總想去碰那邊邊的那道巨大的牆。但我總沒碰到過。或者說,那麼小的我,覺得走路很愉快,不為了碰到邊邊的那巨 大無邊的牆,而純粹喜歡看看田裡的稻子、摸摸越來越紅的番茄,看別人家的橘子長得又好又漂亮。歪著頭呆呆的望著竹林上方的天空。
攝影:┗┳┛, 2007/05/31, taichung)


我 總記得,午後,我總圍在我祖母身旁,她在果園裡剪芭樂的樹枝,我就用芭樂的葉子鋪一張我的小床,躺在那裡看葉子漱漱掉落,自己玩自己想像得遊戲,在樹林 間跑來跑去,然後又沈沈睡去。有一年冬天,突然開了一種紫紫毛毛的花,紫紫的花梗。我總不知道那是什麼,我總想知道那是什麼。我一直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多 年後我總認為那是荼蘼,開到荼蘼花事了。雖然,花事都還沒開始呢。多年後,我依舊不知道那是什麼?幹嘛用的?怎麼會長出那種花?我還在找它到底是什麼花。 我在想,說不定是洛神?


那時 候,也許是長大了很久以後,我總想著過了四十歲我要去當植物學家。雖然我也認不出幾種植物。總之,那 時候我就這樣想。我最不想當的,就是什麼作家,什 麼詩人。那實在很可恥,雖然多年來總這樣覺得。不過,也許現在又多了一個可恥,就是當個出版書的總策劃。我知道那個沒把自己走不見了的小孩一定會很不屑。 雖然,他到小學二年級前都還不知道什麼叫做我,他一直都乖的像個白癡。那不是我的他在天地間漫遊,那不是我的他在種那些玉米,那不是我的他鋪了葉子的床然 後睡去。那是大家。那是每一個人。而他從不明白的是,大家從來都不曾存在,每個人也不曾存在。那是玉米田裡,那是竹林裡,大家的,每一個人的鬼魂。




攝影:┗┳┛, 2007/05/31, taichung

2007年7月17日 星期二

2006/01/01, Splendor


Splendor poster

2006/01/01。在 新年的第一天。我想跟自己過。我選擇想在新年看「想再看一遍」的電影。我選擇Gregg ArakiSplendor。 喜歡那片名,晶晶亮亮。我手邊正好有兩個版本。一個是朋友好幾年前送的禮物,是錄影帶,他在舊金山買的;另一個版本是幾個 月前,我在亞藝買的,中文版 DVD,是清倉貨,一片大概是六十塊吧,中文的片名有點「可惜了電影」,叫做《觸電3P行》。前者我收藏著,當作個紀念,紀念某個十月在舊金山三個星期的 日子,我沒機器看。後者則是從清倉裡撈來的,我還連帶撈了好幾部被當成色情片的gay films,當時正是限制級吵著要不要貼黃條時期,就混在大量真正的色情片裡,那些我一點興趣都沒有。買的時候,我盡可能不去看店員的臉。1999年當台 灣正好在大地震的時候(就在我19日早上飛機起飛之後的第三天深夜),Splendor正好在美國上演,我人正好在紐約旅行。所以我就在紐約專放「藝術電 影」,我最喜歡的小型電影院,Film Forum看 了Splendor。 這是我旅行時最喜歡的娛樂,偶爾一個人去當地的各種小型電影院(或比較大型但為多部電影同時放映的連鎖店)看電影,就像 個當地人。我一向喜歡在不同城市的電影院看電影,直到2003年,我突然變得無所謂,大概跟別人一起在黑暗中孤獨已經不那麼吸引我了。


那 年十月,紐約有幾天突然在下雨,一下雨突然就好冷,冷到大家都穿冬天的大衣,而我沒帶那種衣服,我冷到差點感冒,而且,很棒的是,暖氣提前開了(雖然幾天 後跟一群朋友約在 W4-─華盛頓廣場附近正好四個角落四家咖啡館──附近,他們來的時候竟然大包小包提著好幾袋的大衣,說是路邊撿來的,而我分到一件Kenneth Cole毛大衣,穿起來就像隻熊)。幾天的冷天氣,讓我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紐約人冬天的樣子,正如朋友說的,每個人都急著走路,走得飛快,想趕快進地鐵 站,不然就躲進咖啡館。那幾個禮拜,住在紐約超過兩百街,再往上就是曾經惡名昭彰的Bronx,朋友租的房子,好幾個清晨我都散步到附近的小公園,在陰天 或微雨中,縮著身子,在那裡讀一本David Sedaris小小本的聖誕禮物書Holidays on Ice,那1999年。Araki拍了一部獻給千禧年的電影(有一天我們將會永遠想要回憶千禧年前夕的一切,那如此浪漫地對未來充滿了甜蜜的憧憬), Splendor 色彩就像美麗的糖果(雖然不喜歡的人都說它只是漂亮,但很膚淺)。Araki拍了兩男一女同居的浪漫愛情,他說他要拍一部像是明星片廠時 代的電影(比方說像是《枕邊細語》Pillow Talk之類的),浪漫輕喜劇。現在看Splendor更 像一部前未來的電影。影帶用了一個讓人發笑的詞形容soundtrack: a killer soundtrack。 那時Araki讓很多gay很感冒,在拍Nowhere時突然他跟影片的女主角Kathleen Robertson約會談戀愛(隨後又主演Splendor)的風聲在gay媒體上被拿來大作文章,他們很生氣是因為他們都覺得被背叛了(雖然再也沒有比這種生氣更愚蠢的)。Splendor輕盈的,就像在宣稱一場甜甜的雨的春夢,之後卻讓Araki淒風苦雨。他沈寂了老久,才拍了像糖果屋一樣溫和柔軟,但內裡 極其暴力的Mysterious Skin(《神祕肌膚》)。隔了幾個禮拜,到了舊金山時,那個隨後送我錄影帶的朋友正好因父親的喪禮回台灣一個星期(那陣子最大的麻煩就是你飛的到台灣, 卻不知道可不可以飛的回來),我就在房子裡看他收藏的好幾箱的錄影帶,最高興的大概是第一次看Araki拍的青春電影Nowhere。我會很想再看一遍那 電影。原因很簡單,就因為那糖果屋一樣的色彩,Araki笑稱那是他的飛越比佛利Beverly Hills 90210。那時季,有幾個導演都可以irony的調情和挖苦,那麼小孩子氣調皮搗蛋,那麼輕盈的方式,比方像歐容的〈看海〉或是〈夏日洋裝〉。在今天下 午,選擇了Splendor,我想再看一次,就像在看那沈船前的夕暮。曾經,沈船之前,現在,我們都是海裡的屍體。

LINK: Gregg ArakiFilm ForumKenneth ColeBronxDavid SedarisPillow TalksoundtrackSplendor);Mysterious Skin(《神祕肌膚》)NowhereBeverly Hills 90210



Nowhere poster

「你問起……我說忘了」


攝影:┗┳┛, 2030/01/24, taipei

一九八五年夏天,光淤積在教室外,淹沒了樹、草地和磚牆,佔領桌椅。我睜不開眼睛。


眼睛是神的領地,我半瞇著,一種飽受放逐的哀愁緊捉住我,鹽柱一般開始潰散,開始飛散。因為碎裂,我陷入徹底的絕望當中。石頭;石頭;全世界只有熱,以及更多的石頭。風逃竄的太遠,只有光,如果光可以解渴的話。

高一的時候,那時我要升高二了。整個暑假的早自習,光總是叫我倦怠。倦怠像是一種長期病著的夢,並不比死亡來的直接和赤裸,但淹沒了喉頭,淹沒了嘴巴,終於 淹沒了鼻子,叫我嚷不聲來,光是滿空亂捉,然後就浮了起來,忘記呼吸,忘記生氣。和和氣氣的隨慣性擺動,一隻巨大的鐘擺,去去來來,白天黑夜。今天明天。

就像迷戀著生病我迷戀著想像下雨。雨像是惡性的癌,一點一點啃著我的神經,叫我面對光時失神、怔忪。我半瞇著眼睛,艱苦底吞著石頭下肚。吞了又吞,忘記吞得肚子重的爬不起身來。躺著最好。最好是頭猛猛的往作業撞上去。叩。叩。叩。一整個暑假我的頭厚重的如一團陰雲。

然後我慢慢的失去了眼睛,終於我失去了神。我徹底的感到絕望。但我謙卑有禮,繼續維持存在的偽裝。

徹底的絕望讓我驚慌失措。因為冷漠,我驚慌失措。因為不再信仰,我驚慌失措。我太年輕了,瘦弱到不能沒有神。

起初,手沒有神的風聲和雨聲的跡象。但一個愛詩的老師告訴我要影印舊壞了的影印詩集,不如用手去抄,他把詩集交給了我。正方形,毛邊都要肢解了,裡面的字,只有光才能辨認。必須用手去辨識。

我 準備一堆裁好、方形的白紙,以及線團,格子譜和斷斷續續的心情,蓋在教科書下開始偷偷抄起來。不敢張狂,也不願意退縮。方旗的《哀歌二三》,我抄了起來, 陪我度過光最兇暴的早自習,兩個月後,鮮紅的封皮黏上水洗過的藍色紙,浮出一隻手繪的瘦獸——瘦的必須敬畏神的小我。我的手抄線裝書誕生了。我稱之為「我 的耶穌」。有時天陰了,天下雨了,雨穿過燈火微燻的晚自習教室,射中我的頭,我的眼睛,我的臉孔,我的嘴唇,我的手臂,我的手……窗口成了畫框。我搬進畫 底裡。守望著一個新世紀的到來。

守望著守望著,虔誠的禱者在入眠的火焰中打睏。再睜開眼睛。

再睜開眼睛,眼睛是神的領土。方旗的《哀歌二三》是一本叫眼睛醒過來的福音書。我當時不懂,只是用手去辨識。一本手抄詩集,以及更多更多必然被遺忘的夏日和神。

你問起那個黃昏和戀愛的故事,我說忘了。我說忘了。口中只有豐饒而芳香的甜,早已在血肉間流傳。不必依靠記憶也能清醒的意識到,一如對方旗詩的意識。「叫醒頭頂上的春燈/點亮了一個清清楚楚的耶穌/見證著你底青色衣裳以及夜……

……而其煙色的歷程已在洄流裡沈埋/於是你…… 」(1989)

原載《中時晚報.文學週刊》

微倦。一九八五年夏天一個黑夜,微雨中...


攝影:┗┳┛, 2007/05/26, taichung

微 倦。一九八五年夏天一個黑夜,微雨中我打街頭走過,感到生命步步追來的聲音。像細潮一樣,從身後的萬溼燈火中湧來。而後我佇立一棵黃槐樹下,感到似雪飛 落肩袖。不知是枯瓣葉?是花瓣,還是雨絲?我把它輕輕拂去,又飄了一身,這次我確定:是煙嵐。因我看不見路的方向。夢的方向。


後來,我摸到了家門,上樓,入斗室。把窗打開,濺了一臉細雨。這時才注意我的衣衫有些溼,書本有些溼。心也是。


沒開燈,隔壁的燈火穿入屋內,如月光斜斜。我看見細緻的銀針飛來,想到窗是一面亂針繡畫。整個夏天,我竟依窗口維生,搬進畫中。盡去矣!以黑為底的畫,是難見滄茫的心事的。連我的外型也勾勒不出,何況行跡?

而後,在書的右角,我注視冉冉騰起的煙。 煙逸後,傳說故事。

一九八二年夏暮。背景的芒花翩翩搖動。搖曳,山的影子,樹的影子,卵石的影子,而後一隻紅眼蜻蜓從髮末飛起,我看見短屋在遠方。芒花如雪湧動,漾盪,雲的影子,天的影子,蒼林的影子,而後一隻白鷺沿堤飛過,有紅色的旌旗晃影融入行路者的背影裡。……

把眼鏡取下,詩,就是這樣
(一九八五年夏天)

刊載於75年一月十日,《商工日報.春秋》



攝影:┗┳┛, 2007/05/18, taichung

2007年7月15日 星期日

2007/07/14, into the blue Geneva....


Geneva, photo from Official archive site

2030/02/06 【2007/07/14】。 他坐在櫻桃屋二樓靠窗的位置,時間是一九九七年的夏天,午後兩點左右天就暗下來,然後下起短暫的暴雨,有時陽光依舊透亮,射進咖啡座兩邊面向外邊的窗玻 璃,亮的他睜不開眼睛。有好幾年午後時分,他就在櫻桃屋的二樓咖啡座,直到入夜,或者更晚些,直到八點鐘,而夜正年輕。他望著面向外邊的窗玻璃,入夜了, 窗玻璃裡有一座完全對位咖啡座,懸空浮在外邊街道的路燈和樹蔭當中。他望著浮在空中的咖啡座裡一個正望著他的人,他問他,然後呢?然後我會怎樣?窗玻璃裡 也正在望著他的人默不作聲。那個人知道他已經忘了,他會忘了這一刻,曾經有一個探向他的人想要知道然後,他想要知道他的人生接下來會怎樣。那時他坐在櫻桃 屋二樓的咖啡座,然後失神怔忪的望著那座浮在半空中的咖啡座的背後,街燈和樹蔭,耳朵裡有一首歌,然後他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他還渾然不覺,直到眼前的街 道和樹蔭都溼了。地面有一層蛇皮般閃爍的亮光。他想,那是因為雨來過了。他繼續低下頭寫字。那時他還不會知道這些字隨後會成為一本日記體的小說。他嘆了一 口氣。他把耳機丟在桌面上,他再也無法忍受了,一切全因為那首歌。他忘了,他一定會忘了,就像他忘了那個十九歲男孩一樣。

一 個十九歲的男 孩在黑暗的小路上行走,那是一九八七年春天還沒到來的春天,六點半鐘天色早已闃暗,他縮著身體,把單薄的外套拉緊,他像個遊魂一樣在台中市水湳一條叫做四 維街的小路上行走。只有隱約的燈火在閃爍。禮拜天入夜後就愈加寒冷了,他沒有停下腳步,男生宿舍的晚自習時間就快到了,但就像他的腳在自行走動,他的身 體其實就漂浮在黑夜裡。他像是凍結了(而他的腳繼續等速前進),眼睛望著隱約的燈火,和一排在黑暗中隱約的行道樹,那是他最愛的樹,黃槐。黃槐在黑夜中因 隱約的燈火微微發亮,他望著黃槐樹,他轉過頭望著背後,他知道他背後有一個他看不見的人在跟著他,他知道他會走到他身旁搭他的肩,這樣他就不會那麼冷了。 他望著走在他身邊他看不見的人,他想要問他,然後呢?然後我會怎樣?走在他身邊那個他看不見的人沒有說話,至少有他走在他身邊就不會那麼冷了吧。他緊縮著 身體,他望著遠遠近近隱約的燈火,他忘記了冷,然後他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遠遠近近的燈火都溼了,他說,他在心裡對自己說,他對自己發誓,這一刻,就這 一刻,他要永遠記得。那冷,那黑夜,那隱約發光的黃槐樹,那遠遠近近溼了的燈火,那他看不見的那人,這一刻我要永遠記在心裡。這一刻我永遠也不要忘記。他 會忘了,他已經忘了,就像他會忘了那個躲在還在蓋的房子的九歲男孩一樣。

他會忘了;他會忘了;他會忘了;這個世界沒有誰會記得。就連那個走在他身邊的人,就連那個坐在浮在半空中的咖啡座與他對望的人。

有 一個夜晚,在兩千零七年五月十八日的夜裡七點半鐘,窗外面的一切都溼了,雨打溼了外面路燈的燈火,雨打溼了外邊的夜,雨打溼了外邊所有的牆壁,雨打溼了路 旁的藤花、狗尾草、芒果……雨打溼了外邊的外太空……他站在窗台邊,等待或許會掉落在屋頂上的星艦,從好幾萬光年外穿過大雪紛飛的夜空,像雨滴一樣打在鐵 皮屋頂上。在失神怔忪裡,電腦螢幕就在屋裡發光,日光燈他把它熄了,在黑暗中,他躺在床上,耳朵在分辨宇宙掉落的雨滴和宇宙掉落的很小很小的星艦群。他閉 上眼,恍惚中,一首巨大的沈默之聲如星雲帶掃過整個宇宙被雨打溼了的邊緣。電腦螢幕在黑暗中,電腦螢幕裡,是Scott Heim的blog,上面他列了將近二十個Bands That Never Got the Recognition They Deserved ,他望著那些樂團名,House of Love, Pale Saints, Kitchens of Distinction, And Also The Trees, Geneva…..就像太空船掉落在雨打溼的了宇宙邊緣,他感覺到眼前一片大雪紛飛,他整個人徹底的恍惚起來,就跟時差十幾個小時的某個城鎮同時發生,一 如同時發生的「記得與遺忘」。他突然想到一九九七年的夏天,那年夏天,一個叫做「日內瓦」(Geneva)的蘇格蘭樂團出了他們的首張專輯Further, 他想起了一座浮在半空中的咖啡館裡有個人望著一個正對他看的人,想起那個正對他看的人在問他,然後呢?然後我會怎樣?(圖:97 07 Further Review Vox

大 約兩個月過後, 兩千零七年七月十三日的夜裡,他坐在台北和平東路三段一家叫做客喜康的咖啡館內,他望著下雨的外邊,他望著桌面,他看著窗玻璃的反光裡有一個正好跟他對座 的人,他望著我,他問我,然後呢?然後我會怎樣?我沒有回答他。他望著電腦畫面裡Geneva的圖片,音樂盒和介紹,他聽那首叫做 Worry Beads的歌(這裡聽第21首,歌詞見底下),然後他無法抑止的掉下眼淚。他無法抑止的,就好像巨大如從光年外掉落的太空船那麼遙遠那麼龐大的哀傷直接撞上他的胸懷,他的胸懷有巨大的慟。他不用告訴他然後呢?然後他會怎樣。他之後就會知道了。雖然他還什麼都不知道。

一 九九七年夏天那個坐在櫻桃屋 的他,望著兩千零七年七月十三日坐在客喜康的他,他們就坐在彼此浮在半空中的咖啡座的對面,他們的耳機裡同時聽著一首叫做Worry Beads的歌,他們突然低下頭然後掉下淚來,然後他們忘記了彼此,對著雨打溼的外邊怔忪失神,淚水無法抑止,他們突然同時低聲的嚎叫起來,那麼絕望那麼 哀傷;一九九七年夏天那個離開櫻桃屋走在路燈和樹影的人,慢慢追上那個一九八七年冬夜六點五十分走在四維街黑暗中的那個十九歲男孩,他走在他身旁,他將他 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他擁抱他,那個十九歲男孩不再感覺到冷,他望著遠遠近近潮溼的燈火黃槐和夜,這一刻他要永遠記得,那個一九九七年將他抱在懷中的人現在 會記得,他會記得了,他望著他走進校園走進男生宿舍,他望著他,他想告訴他然後呢?然後他會怎樣。但他知道之後那男孩就會知道,雖然他還什麼都不知道。

我 望著兩千零七年坐在客喜康聽到Geneva那首叫做Worry Beads的歌突然眼睛都溼了的他。我問他所以呢?所以你都知道了?他看著那個一九九七年坐在櫻桃屋的他,他想,他都知道了。他都知道了。他都知道了。這 生命盛夏的永夜;這生命嚴冬的永晝。一首歌,Geneva的那首叫做Worry Beads的歌,穿透了夜的白光和幽冥,我說,這個故事於是有了形狀。

geneva - worry beads





geneva - into the blue


geneva - tranquilliz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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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neva, photo from Official archive site


Worry Beads

Woken by a voice that's saying - I wanna get out of here
At 6 a.m. playing mind games...

And in a dream I'm praying - to find a way out of here
At 6 a.m. in a mind game
Trying to find a way out of me...
When all I want is to feel the love... I only want to feel the love inside...
A gallery of memories - which appear inside my head

Exhibit all the things I wish I hadn't said
A lifetime full of pictures - once more inside my head
Stop myself from calling, eat my words instead - choke on my words instead...
When all I want is to feel the love... I only want to feel the love inside...
A whole life given over - to this, a moment's weakness
At 6 a.m. playing mind games...
These clothes don't fit on you anymore
It will never be the same - strangled in my own worry beads...
When all I want is to feel the love... I only want to feel the love inside... inside...










Geneva首張專輯 Further 1997

1997/07/17-08/08, 快感的經濟


攝影:┗┳┛, 2030/02/03, taipei

1997 年7月17日。現在每到下午兩點鐘鐘左右,天會陰下來,然後開始下雨,下很吵的雨。又坐在櫻桃屋靠窗的角落,就好像是前年每天的位置所在--在這裡上幾個 小時的班(拼命發呆)。陽光很快的露出臉來,雖然還在下雨,四處銀亮銀亮底,水光在擺盪,鋪了滿地的蛇皮,一下子這裡就燙得像是整個臺北在熱感冒,發高 燒。我的目光被窗玻璃上的陽光灼傷,我睜不開眼 睛。過去持續在蒸發,好像很久很久了,那時生了一場好久好久都不會好的病....。一大群象走過荒蕪而龜裂的大地,然後象老大就會踢一踢塵土,用牠的眼色 說:這裡有水。於是他們開始原地挖土,就挖出一個池塘出來。牠們會在臺北的哪裡挖出水來呢?小袋鼠就沿著大街一路跳房子跳了過來,看 來種族主義派的袋鼠媽媽教牠不要遵守人類的交通規則--

1997 年7月27日。好幾天前打了個電話。葛楚都不在家,一直不在家,留言機 在轉動,轉很久才能開始留言,這表示他很多天都沒聽留言了,所以我說:你大概好幾天沒回家了。四天後,我聽見留言機一開始轉動就可以留言了,這表 示他已經回來了,聽過這好幾天的留言了,我就這樣想。我於是對著機器說:沒事,只是問候一下,你回來了。到了晚上,找到一個朋友,她劈頭就問:他 一直Call你,但都找不到你,他已經去澎湖了,你到底跑哪去了?喔,我說。並且問她:他什麼時候走的?今天早上,她說,要去三天吧。

1997 年7月27日。第二天葛楚就要離開法國了,從那個南邊的小鎮,坐火車到巴 黎,然後換飛機。很匆忙的決定,他哥要結婚,他媽寄來了來回飛機票,什麼話都沒說,他的父母親總是這樣子:飛機票都寄到了,你自己看著辦。於是,在 離開的當晚,他打了一個電話給一個也從臺北來的女孩,他對她有些感覺,再回到這個小鎮,再看見她,大概也要十個月以後的事了,所以他打電話給她,說要 走了。她一聽就說要來送他坐火車。第二天,他趕不上火車,慢了,於是改搭一輛兩小時左右以後開的火車,火車依照方位和它的目地,他到了巴黎,飛機依照 方位和它的目地,到桃園然後臺北,第二天搭另一輛他最熟悉的火車,回到了家鄉,關山。等到他再回到臺北,一張明信片比他還早抵達臺北,是她寄來的。明 信片上面寫著:我一直等到火車開走都沒等到你,不知道你到了臺北了沒?語氣很平常,好像沒啥事。他看著明信片,突然地,非常的傷感,因為他認為她沒來 送他坐火車,而且他也不認為誰會那麼認真的來送他坐火車,和他說再見。
「就是這樣。」他回來已經8個月了。他說:所以你會去送別嗎?
又半個月過去了。沒那個習慣,我說:我知道他/她已經走了,我不會去送,這 樣比較簡單。但是會一整天呆呆的,都好像在盯著空氣裡的他/她,我只會看見 那一架正飛向遠方、飛向「空白」那裡,的飛機。

1997 年7月28日。在廉價咖啡館。擠滿了人,環繞音響是整個重重疊疊的人聲, 聽著聽著,就打起呵欠來,差點就打了盹。桌旁的先生很安靜,包括他抽的那隻煙,就擱在煙灰缸上,也安安靜靜,煙很沉穩,飄的很緩慢。我以為他沒在抽,我以 為煙已經熄了,但鼻子老是聞到香料的味道。很久很久以後,突然醒了過來。沒錯,他抽的是南洋印尼煙。他早已經走了;但香料還在那裡。

1997 年7月30日。WW Ⅱ家的樓下是一個臨時的菜市場。我走過騎樓下,我的眼前 有一隻很大隻、很漂亮的大麥町,它就站在那裡,它看著旁邊一個好小好小的小女孩,她穿著小紅帽的背心,一隻手很努力的把一隻橘紅色的藍球抱在懷裡 ,一隻手則讓她媽媽牽著走,好像那媽媽在用一隻手很努力的抱著她,還一邊加速度的運那隻球。

1997 年7月30日。昨天的報紙。臺北的上 空有很多鴿子,民眾害怕屋頂的 水塔沒蓋子,而鴿子老是停在那裡啄羽毛,他們害怕鴿糞掉在用水裡,會不會 得日本腦炎(會死人的)。於是臺北的賽鴿協會一再宣稱,臺北的賽鴿都非常 乾淨、健康,所有的鴿籠都比某些人住的房子還要乾淨、而且漂亮。
--所以他們的語意就是:是人把腦炎傳染給鴿子的。
今天的報紙。因為戶政人員的疏失,曾先生於是就有四個不同編號的身份 證。

1997 年7月30日。下樓去買煙。24小時的7-11。店裡面正在放ICRT,一個在店裡面 到處走動的男聲,沒有花腔,很乾淨的嗓音,在電波當中。那聲音困惑了我-- male voice/foreiger/english--周邊的東西都喚醒了--眾多「外來的」的貨物,很多東西突然像是第一次認識。想寫一個極短篇:有一個人 就窩在半夜 的電話亭,旁邊都是昏暗的,只有那裡 是亮著的,他在電話裡面不斷的講電話、掛電話、打電話,就只是在詢問他的朋友們一堆他周邊所使用的日常用品、和食 物,他不斷的詢問他們價錢、什麼東西作成的、以及「翻譯」成原文。但他的朋友們什麼也不知道(雖然「它們」老在他們身旁、在他們身體裡面、佔領了他們)。 他們就是沒辦法回答「它們」。

1997 年8月6日。淡水捷運站,一個很大的廣場,面對河的出海口,對面 是山。正什時分,有皮的東西都晶晶亮亮--而且高熱。這裡有一個咖啡館,叫作「非咖啡」coffee cafe。很滿的空著,沒有什麼人。現在我隔壁坐了一對中年夫妻,吃著在這裡買的麵包----連麵包都很滿的空著。現在走了。很少有人會在這裡待久一點 (即使是一點點點的久都太久了)。這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整座咖 啡館都在震動;每隔一段時間就地震一次;這裡是「地震區」捷運來了;捷運走了.....
手一直貼在書包上,裡面是我的畢業證書,兩張的紙竟然我要搞那麼多年才 拿到。所以手一直貼在書包上,就好像貼在它們身上,怕下一秒鐘會像用隱形墨 水印刷的一樣,就只剩下兩張裱貝過的白紙.....(攝影:┗┳┛, 2030/01/31, taipei)

1997 年8月7日。一張隨手撕下來的空白紙,它們是被輕率而且不必被負責任的, 它很「容易上」,可以任意的被拋棄,沒有允諾,沒有明天。除非成了「妻子」,夾死在任何筆記簿,哪一本書或是某個夾子裡面。而筆記簿,附帶了某種 與我(使用它的人)的倫理屬性。我得在上面刻些東西,它才成為一個東西,標上一個記號(成為我的的記號)。雖然,某種記號老早就在那裡了。
你總是會回到這個地方,這個樓梯的第幾個階梯,然後說著同樣的話,想著 同樣的故事,外面是同樣灰色的風景,而且,你總是不斷的唸著同樣的對白(同一頁腳本):「是的,我會。」而且每一次你會露出失神的樣子,再一次,一樣的準 確,然後同樣的覺得自己再一次的被剝奪(光)了,只剩下同樣光滑的表面。
於是我成了一個影子。幻想著那個同樣被反覆不斷幻想著的原始點,那個最 初。
同樣地,那個點,一切都充滿了歧異,之後,只剩下越來越多的類同。一種 型式(壁紙開花了,開著最終的枯萎)。
「我試圖在被稱之為哲學的東西中找到某種『快感的經濟』(economy of pleasure) 。」--德里達訪談錄,〈不存在一種自戀〉;「在你的音程上要節儉,像對待幾塊 美金那樣對待它們。」--史塔汶斯基。

1997年8月8日。我們不可能去說出那個狀態,我們只能「身在」那個狀態裡頭。
例如,坐在公車上,你不能說明「去」或者「返」。你不在「去」,也不在「返」, 你坐著,你並沒有在走。
「往」臺北的客運車。一路上車子一直在抖(我坐的是船)。整個身體隨著車輪與地面的磨擦一起,一起和地面磨擦,我手上的筆其實是一隻電動刮鬍刀(筆也發出 那種聲音)。整個高速公路是暗的。外面的暗--告訴你裡面燈火輝煌--透過窗,當你看著外面其實你只能在看著裡面(外面在就在很「遠」的地方--隔一層 皮,你摸著那冰涼鐵皮)。那窗,因為車裡面的「燈火輝煌」,以及車外面的所有會發光以及會 反光的星體,組成了一部重疊影像的電影(《迷離情骸》 Nadja,車右邊的旅館霓虹招牌浮在左邊的車窗上,浮在那裡,如同身在太空(我身 在太空當中)。過楊梅站,未到下一站(車子地圖上是兩站之間,不確定的之間),開始塞車,所有的車,一整排擱淺(紅紅的車前燈--就像一群紅眼 睛的甲蟲)。車裡面我頭頂上方的貨物鐵架映出一片紅光,它也反映在我右邊安全門的平面(推出去,我就死在真空的大氣裡)。
塞 車,大量的車前燈反映 在車窗上,那片玻璃立刻成了立體透明拼貼,疊著幾十種不同角度的畫面,實體被分屍了,我是一條魚,我坐在水族箱,我有一雙魚的眼睛,在汽車旅館床褥的桌 旁。那人和那人躺在那裡,車前燈閃過,整個房子的影子走動了,然後又走回來....。沒有什麼是「確定」的,但就是在這裡一旦你有一個「目地」,你就開始 焦慮,你就有了——「我到底在哪?」、「離那裡還有多遠?」、「還 要多久就會到了?」 ..... ——所以車裡面的人全都醒了,所有的人都立刻罹患嚴重 的憂鬱症。
成排高高的路燈,上面是天空,天空是看不見的(你沒看見天空,只有你常識告訴你 ,上面是天空),坐在車子裡看,車子就好像正穿過好長好長的隧道。
我的朋友蒟蒻沒辦法坐公車,因為一上了車,她的腳就踏不到地面,然後,她就開始 全身失去重重,自己就立刻空白掉了,但尷尬的是,她的腦子還活著。告訴她:我 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的腦子傻在那裡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裡。就好像被火星人綁架了一樣。一下了車,腦子醒了過來,剛才那段全部失憶,就像在聽音樂(錄音 帶),其中的某一段突然地被洗掉了,在某個非常不確定的時刻。

取自林則良以東尼.十二月之名出版的日記體小說,《被自己的果實壓彎了的一株年輕的樹》



攝影:┗┳┛, 2007/04/24, taichung

2007年7月13日 星期五

253


什 麼是253? 253是一本古怪的小說,發生在網路「衝浪」surf,以及書本閱讀。打從封面開始,作者Geoff Ryman就已斗大鮮明的字眼告訴你:這是一本Ezi-Access小說。「它對讀者很友善。你馬上就會見識到它底不同」。不同?如果你曾經對阿根廷的一 個叫做科塔薩(Julio Cortzar)的小說家,對他所寫的一本叫做《踢石戲》(Hopscotch, 1966)的小說有點認知的話,那253所玩的「遊戲」或許會讓你有點眼熱。如果沒有,253絕對是網路時代最好的點子「範本」。

從1995 年開始,在英國情報中心(Center Office of Information)上班,專門負責新媒體部門的科幻小說家Geoffrey (Charles) Ryman開始在他所架設的網站上,開工製作他的這本完全適應網路連線頁面的小說,他稱它為253。大約四年的創作期後,他將它以紙張印刷的方式出版,成 為253: The Print Remix。他所設定小說遊戲規矩如下:

這 是倫敦的Bakerloo線的地鐵,共七截車廂,每截車廂共有三十六個座位,所以共有252個乘客,加上一名司機,共253人。列車將從 Embankment 站開到Elephant and Castle, 一共花了七分半鐘。每個乘客的描寫共分三項:1)外表,2)個人內幕,以及3)他們正在作或正在想什麼,每一個都大約寫了253個(英 文)字。在這七分半鐘,沒有什麼太嚇人的事會「不尋常」的發生。只有在網站和紙張印出來出版的小說都告訴你:如果你追求「轟動的一時性」,敬請翻閱(以及 點閱)「終點」(End of the Line),你會讀到七截車廂裡在列車到站時,一些乘客所做的一些驚人的行動和反應。其餘,一切,平均,準確,就在253個字裡面。另外,在書本版當中, 身為英國情報中心的情報員,也會順便註解一些事件、地點和人物的密辛。在網站裡Ryman寫到:「253發生的時間是1995年1月11日,就在當天我獲 知我最要好的朋友死於愛滋。」

而在 網站作業的過程裡,Geoff Ryman在如此嚴肅拘謹的規矩背後,卻相當有趣的玩起「網路付費」的「自我推銷廣告」,像是:你準備好要在網路上「衝浪」了,簡單的key in "http://www.ryman-novel.com/" ,要是線路通而且伺服器沒問題,你會在連線中斷前讀到幾頁。你只需花一通長途電話的錢。也什麼比這更簡單的?之後,它又打出這樣簡潔有力的廣告詞:想像當 你告訴你上司「我讀過253了,那是網路小說。」之後留意他臉上的表情,他將對你另眼對待。你將有個一起消磨下班後時間的伙伴。253--只要一通電話的 錢,你就擁有成功浪漫的全世界。

Well, 你相信自己會這樣容易上手(被哄騙)嗎?連一丁點的色情都隱藏在空白的「煙幕」背面。但Geoff Ryman卻完成一件相當奇異而有趣的小說,以書頁和上網閱讀,皆有相當不一樣的樂趣。它完全挑戰了傳統的小說閱讀,每一頁,等於每個人物,都以同樣的方 法開始,同樣的方法結束。你可以隨意的翻開這一頁,隨意的翻到任何一頁,慢慢你將發現他們互相滲透,人物和人物之間,他們外表或是內在樣子的「殊異」,讀 者就跟創造它的一樣處於全知的觀點下,在一個如此狹小的空間,彼此「勾搭」。【在網路上的閱讀方式可以隨時連到另一個人,另一個螢幕畫面,不斷的連來連 去,也就是閱讀的過程是完全隨機性的】

在 訪談中,Ryman說到:你不會像讀一般小說一樣從頭讀到尾,你大概也不會完全把它讀完。你會隨 走隨看,知道誰在那裡,走開然後又兜回來。傳統的小說,有點是對空間的探觸,但基本上都一樣落在時間的一個問題上--這個問題就是:接下來會出什麼事? 253 也有點這樣,但基本上都發生在同一個時間內的一個狹小的空間裡,所以你在探觸那個空間的可能性。你不會去問或回答:接下來會出什麼事。而是你要去哪裡?你 為什麼要去那裡?在這七分半鐘,在朝向同一方向,在七截車廂裡,一切都平等而均勻。

或許你會隨機想起有一個也曾經在情報中心待過數年,專 門喜歡數數兒,玩弄字典百科的,一個英國電影導演。他喜歡從一數到一百,他叫做彼得‧格林那威(Peter Greenaway),他寫過拍過一部虛構98個姓氏的開頭都是Fall-的人的假傳記小說,叫做The Falls

253 之所以可以 完成,就是因為一切都凝結在單一的設定裡,在地鐵,在七截車,在252個座位上,在不斷推進的速度裡,在容許完全隨機閱讀的狀況之下。所以這本小說就在所 有 最有限的規矩下完工,只要在加上任何一個「設定」,棋盤將完全的重整。Ryman在這個架設的網站裡,提出了另一個極有挑戰性的「設定」。這個處境發生在 你以捷運為生活的運輸工具日常生活中「不可避免」就會發生的處境,他稱之為〈Another One Along in a Minute〉。這個設定是,另一輛地鐵車,就卡在隧道當中的五分鐘內,在車站候車的人看著它停在前面,他們進不了車門;而在車裡的乘客則急著要下車,他 們出不了車門。五分鐘,一共三百秒,如果你有興趣去想像這五分鐘會如何如何,用英文寫下三百個字,然後寄給Geoff Ryman,他現年50歲,從1973年開始就一直住在倫敦的,一個加拿大人。 (2001/06)


2006/07/31, L’Histoire du garçon qui voulait qu'on l'embrasse




2006/07/31。 這是必要的一個瞬間。我常在想,到底是什麼阻擋了我的思緒,想像力專心和激情(像是眼睛有嚴重的白內障)。似乎這些都走了。從我身 上退去了。還是因為窮?而我陷入
奧斯特Hand To Mouth中 的情境?情願在窮的邊緣打轉,在一切就徹底絕望的邊緣等待一個在雪地裡倒下的瞬間?突然,我就如此孤獨,感受那孤獨如此迫近。有好幾年了,似 乎我一點也不在意孤獨。似乎那不見得是好事,但似乎也還好。就像窩在一個洞裡,甕封在一種冰點以下的屍體,或許,在某一天就醒 來了,解凍了。又開始,生命是新鮮而又快樂的開始,血液的流動又將如此年輕,呼吸著空氣裡帶有的一種冰涼或陽光的暖度,好像就又可以輕鬆愉快了。似乎又是 一個新生的開始。有些時候,我在重新讓自己的路徑回到兩千年的時候,我想這是一個自我在在回歸的時刻。是否,我還可以找到那對一些事物小細節的激情狂熱 呢?除了對細節的熱情,生命不可能重生。我在找尋我的自我救贖之道。我現在在練習自己,專心在電腦,耳朵聽player裡的音樂,感受在這裡在這一瞬間, 坐在這個角落的自己四周。我的腦子隨著音樂播放(一個叫Dakota Suite的樂團,我一無所知的樂團)的提琴聲而整個抽動。這是一個極其平常的早晨。我想要回到一個早上開始的人生。每天感受到一天的開始,一天的結束 (夕陽的到來)。

在 這個八月即將開始的前一天,我打算讓自己懶,感覺環繞的四周,以及緩慢的接近我要寫的一篇文章,我已經被纏繞了快一個 月而且就是寫不出一個字。我以為我 再也寫不出來了。我以為寫下去就會寫完了,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先去買了包煙,買了一份報紙,報紙上刊載著圖森的小說《浴室》,我上一次讀這本小說也應 該有十年或二十年了,選載的片段還好。看譯者名,看來是十幾年前的大陸譯本。我一直很喜歡這本小說的(連著他另外兩個故事,都是很短的長篇)。我坐在超商 外面的小椅子上讀報紙上的小說,過往的公車的玻璃車窗因為陽光的照射,在我閱讀的報紙,在我身上,快速閃過明亮的反光,我瞇著眼看報紙。看那閃動的光的斑 馬在我身上快速奔跑。突然有了那種夏天在我四周的確實感。感覺似乎那熱那亮度都有真實夏天早晨的況味。那夏天的熱和亮又讓我想起住在杭州南路的日式房子, 一邊的牆就是一整片落地窗,落地窗外就是很小的中庭,種了一些很簡單的盆栽花。在那裡,隔壁的樹影在婆娑,樹影透過落地窗進入屋裡。我想起那些天一些鄰近 公寓建築的工人中午會來這裡吃午飯,裸著上身,就在外邊的走道上躺成一團,每當我走出小小的門要外出時就得跨過這些裸著上半身的工人,就很尷尬。特別是那 種工人精壯晒的很黑的身體上沁著一層汗水,和他們雙肩上的汗巾。生命一定曾經有過一個時刻,就只是這樣,慵懶而像是永遠漫長無邊,時間像是浸淫在滾燙的光 裡,因而極其平靜而緩慢。有時想想那些個夏天,或許,在某個時候,那是生命幸福的時刻(雖然我總是難以擺脫那時的哀傷和憤怒)。每年夏天都會到來,每年夏 天我都如此討厭夏天。哈。現在我卻開始覺得夏天其實是一種慾望真實蒸發散發在空氣中的,一種庸慵懶懶的,接近昏昏欲睡的時刻,特別是那些個在W4地下鐵, 所有的等車的男人都衣冠不整在等漫長無邊得列車到來的時刻。那些高中時游泳池的日子。我真想寫那些游泳池的日子。想到歐容(F. Ozon)那如此搗蛋的片子,夏日洋裝(其早年短片請見這裡)。那 些身體的日子。

音 響裡的音樂突然停了,在我轉身去泡杯咖啡回到電腦面前,突然感覺到音樂不在的時候,那四周的環繞現場聲音侵入,古怪地在 接近正午 的時候,天忽地暗了下 來,外面的車聲和人聲突然就遠了,而敲打鍵盤的聲響極其清晰。也許就要下雨了吧,也許只是一陣烏雲經過,然後又是一片燦爛陽光。聲音溶在陽光當中,在還沒 正午的時候,周圍就進入平和緩慢的速度裡。這是日常生活的聲響,在自己的四周。在尋常的夏日接近中午的暑假期間。我喜歡暑假的想法。曾經,你每天都在放 假,你每天都在工作。這就是這個「行業」的生活,我曾經那樣子生活過。長假漫漫。現在我想我還是會選擇繼續這樣生活下去。我厭煩了做書的日子。非常厭煩。 就是這樣。(圖:Dakota Suite)

Over A Loveless Winter-- Dakota Suite

Raining Somewhere-- Dakota Suite

Reiseslott-- Nils Økland from Straum


換了一張CD,Nils ØklandStraum, 應該是挪威的。我一直很喜歡這張專輯,雖然,同樣地,我一無所知。這就是音樂迷人的地方,你可以只是喜歡它,跟它在一起一段 時間,感覺它在你四周的空氣中震動,但你不必去說為什麼,不用去知道它是什麼,不用去解釋和分析。它就在四周,在你耳朵的周圍跟著環繞著你的空間,它在轉 動的時候,在你的四周像植物那般,快速佔據整個空間,它震盪四周的一切跟著它擺動和舞蹈。整個房間就有了那炊煙裊裊。它是靈魂的熱食。

現 在正好正午時分。我還在周邊徘徊,迷戀著我的慵懶可能,以及緩慢進入燃燒的速度。要燃燒的,是一篇寫卡霍的文章(在我的想像中這一篇文章應該是燒出來的, 也就是在燃燒中顯露然後成為灰燼的紙頁)。我總是很努力的要寫他的電影,而不幸的我總是沒有成功過,我總是已經燃燒到了接近的狀態,然後昏亂中去夢裡寫。 這一次我又努力了很久,我又覺得我根本不可能寫他,我應該要放棄了。然後又開始,然後又繼續漂浮在想要接近他的路徑。或許最最重要的,是那路徑也許並不在 我認為可以貼近他的那些迂迴路徑,在他的電影裡的地圖內臟裡,而其實並非如此,其實是在我自己的地圖內臟裡。我走不近那黑暗的黑暗裡,其實是我不想再走進 那些曾經的深夜裡,在巨大無邊的城市街道上,那急速在不遠的地方燃燒的火。其實,那並不在任何地方,它就在你心的一個地方燃燒。趨近卡霍的唯一的方法,或 許就像趨近一個曾經愛的形影,在深夜的黑暗中閉著眼伸著自己的手往前,那隻前伸的手就緩慢的在閉著的雙眼中看見近在眼前的後頸,那前伸的手就在趨近那後頸 的那一段時間裡輕撫愛戀那人的後頸。或許是那攝影機就跟在那後腦勺不遠的地方,趨近,也跟著他行走。就像奧菲感覺後面有個愛戀跟著他,但他不能回頭,一回 頭,那愛,那愛的形影就會在隱沒在黑暗中,再也不會跟在後面。



現 在是下午三點一刻。我又換了一張CD。Max RichterMemoryhouse。 這應該算是我最上兩次買的新CD了,那也已經是四個月前了。我還記得站在那架點播機前摀著黑色的大耳機在唱片 行。它從一場歐洲的雨後開始,一場漫長的歐洲世紀旅程。摀著耳機在那裡聽的時候,進入耳朵的音樂似乎都有那麼清晰的畫面,那麼清晰的讓我想起一些畫面。曾 在哪個地方,怎樣的街道,怎樣的時間,怎樣的片刻,它召喚一個可以進入的那裡。我閉著眼。我就在那裡面。我正在緩慢轉動,那旅程正在開始,我停下腳步,向 四周微微張望,遲疑了一下子,然後我挪了一下肩上的背包,平靜地走了下去。外面正是清晨的時刻。列車會帶你進入那座城市,沿路將不會有同一個人,你和他不 會比量彼此的手掌大小而趁機輕握彼此的雙手握到下車。你不會感受那手溫和那個人臉上的微笑。你會望著窗外沿路的近郊房屋,那快速閃動的小樹叢和緩慢越來越 亮的陽光。你不會到某個車站下車,隨著他來到一棟公寓的樓下,不會有那個人輕按四個數字的保險按鈕,走上那木頭鋪的旋轉樓梯,不會打開那扇門,進入那小小 的公寓,不會看見他貼滿電影海報的牆壁,不會感覺到餐桌前的百葉窗正溢進來陽光。你不會累了,不會有他說你休息吧,而你也不會在他走前親吻他的耳朵。不 會。你會在列車上睡著,你會在不知所以的地方醒來。然後。在一個未知的所在。張望一下四周,挪一下你肩上的背包,遲疑了一下,你就這樣繼續走下去。四周一 個人也沒有。

maria, the poet (1913)--Max Richter from Memoryhouse


現在是午後十點一刻。結果我竟然錯過了夕陽。我睡了必然也有六個鐘頭了吧。做了一堆夢。依稀,曾經與,彷彿。然後, 我又開始重看André Téchiné 1991的電影J’embrasse Pas(我 不接吻)。我不知道看過多少次了。我就是喜歡一再重看Téchiné的電影,我說不上來,但我覺得電影裡的男主角皮耶(侯)是以卡霍當模型拍 的。原因是叫皮耶的他報名參加他一點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的戲劇班,取了一個藝名(或許這是角色的姓Lacaze)叫音近卡拉斯;他從法國山村來,中學畢業 就毫不遲疑地隻身前往巴黎;他的身體和穿著有幾分像卡霍(有點距離的時候);還有那些巴黎夜晚的街景(或許這是 Téchiné拍最多巴黎街景的一部);片中的老人侯曼老是叫他野孩子……。或許這個聯想純屬多餘。卡霍從來也沒拍過比Téchiné殘酷寫實的電影。有 趣的是,當皮耶在大街皮肉生涯時,他一看到侯曼就躲,一旁的某個出租男孩就說:你認識他?侯曼人很好,他有個怪僻,他跟每個搭上的只睡一次。從不重 複。……這也有點像Téchiné他每次拍片都會用一個年輕好看、不知哪來而且極其情緒屬性強烈的男孩(那些野孩子),然後就不會出現他另外的電影裡了 (而他們幾個大都會得到該年度的最佳新人,然後演出其他導演的電影)。除了《野戀/野蘆葦》裡的兩個小男孩,約十年後又一起拍了一部地點設定在摩洛哥當傑 Tangier、同樣的角色(法航蘇瓦和塞吉)由同樣的演員演出的《遠方》(Loin),是一部漂亮哀傷的電影。或許有個夜晚,在巴黎靠近蒙帕拿斯和廬森 堡公園之間的一個小公寓,在夜裡十點太陽才剛下山,夜還年輕的時候,你就坐在小小沙發,他就坐在你旁邊,你們就一起看一部叫做J’embrasse Pas的電影。



大 多數的時候你都沒動,大多數的時候他都躲在臥房裡講一通像是一輩子也講不完的電話,你什麼也沒問,但你什麼也知道;於是你沈迷在那些下雪 的巴黎夜晚的街道,那些霧氣濛濛的塞納河河畔,那些車站,你看得很細心,很專心,人在夜裡的巴黎,在那些不遠的地方。然後,到了半夜兩點鐘,你沒吵到身旁 的他,你在黑暗中穿上皮鞋,你開了門,輕輕悄悄關上門;然後你開始在巴黎深夜的街道散步,你什麼也沒看,你就是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在燈火輝煌的城 市巴黎;偶爾停下來看路邊燈柱張貼的大幅海報;偶爾看看亮亮晶晶的櫥窗;偶爾看看小小的報亭,你繼續一直走一直走,走一個晚上,沒有停下來,你停不下來。 偶爾你會看見過往、在深夜裡的人,你會感覺車輛在你身旁開過去,街道總是很靜地,你只是一直走一直走,你停不下來,走到塞納河河畔。然後在接近清晨的時候 你往回走,你在蒙帕拿斯大車站附近的小道上迷了路,你走不出去,你開始著急。然後你找到路,你回到小公寓,拿著早點,他還沒醒來,你的腳步聲吵醒了他。你 去哪了?我去樓下買早點。就這樣。一整個夜晚。他不會知道。或許他在睡夢中知道,只是醒了他就忘了。你沒去哪,你只是去了電影那裡面。然後又是五月的巴黎 清晨,有點陰沈的天空……幾天後你又在半夜的時候出門。只是這一次你走不到天亮,只不過這次他坐在黑暗中等你打開門。你們在黑暗中。他蹲下身來看你,你什 麼話都沒說。他問你,你受不了嗎?你沒回答。你怎麼了?你沒說話。你去哪了?你沒說話。你想走了嗎?你沒說話。你要我走嗎?你說不。你到底怎麼了?沒什 麼,只是想走一走。半夜?我睡不著。來,睡吧。……在那張小小的沙發,你跟他還看過一部Philippe Harel導演的很棒的電影L’Histoire du garçon qui voulait qu'on l'embrasse(1994) (《渴望有人吻他的男孩的故事》)。……然後,你不會記得他,他也不會記得你。你們不會再見面。當很多年已經過去了,你唯一想的起來的,或許也只是那些巴 黎深夜的街道。你幻想著另一個鞋聲就從一個距離外響起,你會聽那鞋聲走近的聲音,你等著聽見那鞋聲走過你身旁,你只是繼續向前走,你跟那人擦肩而過,然後 你聽見那鞋聲越走越遠的聲音,然後消失在黑暗的夜裡。你只想要辨識那鞋聲是否曾經遲疑的瞬間,你只想知道那鞋聲是否曾有一瞬間轉過身來。你聽見那鞋聲轉過 來的聲音,你聽見那鞋聲緩慢走向你,如此緩慢,如此溫柔,然後你笑了,你只是繼續走下去,你頭回也不回,聽著他的鞋聲,讓他跟著你跟到地老天荒吧。就只是 這樣而已。

現在是清晨四點三刻,我仍 在卡霍漩渦當中。我還在一片混亂裡(雖然一個裡拜前我在紙上用鉛筆寫了一堆草稿,突然地,我又都不想 再看那些草稿了)。找尋書寫他的出路。我想這是無可避免的,沒有出路了。並不是他的電影很難,而是他是一連串細膩的細節所組成,他不依循固著語法,也就是 很清楚地,大部分的電影都是散文句法,而卡霍的句法是詩,而詩,是無法評論的;也就是,卡霍含納了大量的情緒瞬間,影片的passionless moment,含納精美的實驗性格(就像某影評人說到,它再難也在視覺上讓你看得很享受)。卡霍,是唯一他自己的導演,是無法言說的,一如他總說雕塑或是 舞蹈。不是它們很難,而是在那如此單純的命題裡,如此簡單的故事裡,他完成了極其特殊的體質。也因此,那是從chaos當中顯現的刻痕,它既內閉又如此 open。就像卡霍自己說,是open,所以是未完成和不完美。我總是很驚訝他如何在如此環繞的小細節裡找到如此簡單卻又如此純粹的感覺,畫面和色彩,速 度和情緒,而其深刻也在其中,像是漂亮的表面有著極其深刻的詩的儉約句法,邏輯。那是詩的真實。那真實接近一連串啟示狂喜的瞬間。但我不能這樣寫,我怕讀 者讀不懂。我總想用最簡單的方式來寫卡霍,就像帶著一把匕首在空白上刻字那樣,上面的字跡淺顯明白,但卻可以深刻到摸到那刻痕的深淺時,擁有那一瞬間 the smile of speed。我想卡霍真的很挑戰「書」寫他的文字,我想最簡單的,就是語言是無用的,無用於關於雕塑和舞蹈。即使是音樂。那是直覺的一部份。真正美麗的故 事,是對細節進行細膩而充滿節拍器,韻律和情感張力,的執迷和速度。卡霍給的就是這個,用睡夢的環繞(昏昏欲睡的的燠熱夏夜──就像香妲.艾克曼的 《夜》)當作緩慢劑暈散開來,卻又固著的中心。他總是說他要的是時間,他需要很多時間來拍。那就是雕塑的過程?或是那一瞬間顯形的詩句,但就是只在某個清 晰特定的一瞬間顯形?想到這裡,看來,我腦子又打結了。問題似乎總是如此,它太滑溜了,怎麼捉都覺得捉得不牢靠。



現 在是八月一日 上午十點 三刻。還是沒有太好的進展。我讀到最好的評,或許是曾寫過卡霍專書的Fergus Daly所寫的一篇精省的短論,是在《寶拉X》放映前夕所寫的卡霍衰興(摔星)曲線論。他的目的是喚醒卡霍的興(風雲再起)。不過,事實似乎只對了一點 點,就是他前面的三部電影成了經典,而《寶拉X》再度成為取代《新橋戀人》的新替死鬼。在當時某篇訪談問第一句問到卡霍這些年到哪了。卡霍很直接說他到地 獄去了。1997年當卡霍要開拍新片的訊息傳開來時(當時他要演員以幾個禮拜的時間無酬做影片試拍的動作,然後剪成短片在坎城放映,好作為宣傳和尋找資金 之用),很多人的反應是懷疑,大多數的人不相信他還能做什麼。這個反應最早呈現在《新橋戀人》時候,因為他誇張的拍片預算,以及在南部湖畔蓋了整座橋和環 繞的城市,然後電影拍完後再將它整個燒掉(拆毀)──因為巴黎市政府不願意讓他們在修工中的新橋拍片。而片子在票房呈現的卻是相對赤字。讓卡霍完全沈寂的 是一種直接式的對他的「不信仰」,會有所謂的「不信仰」當然就意味著「曾經信仰」。或許我們可以用一種非常台灣「偏狹菁英派」慣有的尖嘴猴腮型「虛妄」論 來看待這件事,他們立即給於的反應是,他完了,這片子根本不及他前兩部電影的十分之一。然 而古怪地,這片子當年在金馬影展時是大發燒片(這也是卡霍進入歐 美市場最成功的一部),每個人都搶著要佔到一點邊(或許那個時候,還有些人信仰某些電影不看會死)。但到了電影院,票房卻很難看。同樣地,到了《寶拉X》 時情況就更是慘烈。我幾乎沒聽到任何正面的評語,從1999年我人在紐約影展期間(雖然我並沒有買到票),到2002年台北電影節放映。卡霍還是那般保持 他那兩三年間「曲終人散」的衰老樣態。而問題是,《寶拉X》真有那麼糟嗎?雖然事實上並非如此。這情況就像當年《雙面維諾妮卡》成了影展大發燒片,當《藍 色情挑》到來時人們開始以比較「鄙夷」的方式說它,然後每一部新片(白、紅)都再一次比下去,比到最後,只剩下《愛情影片》最好看。這些比較級是一點意義 都沒有的事。電影並不會因為比較級就會讓看電影的人比較有文化(或菁英)。現在想起這個的確有點好笑,因為這一切都式微了,在商品消費和DVD時代,再也 沒有那種會「死掉」的情境,更沒有需要比較級的菁英思考(或許,重點很簡單,那個時代已經消失殆盡了)。很自然地,就這樣的,能睡頓好覺和吃頓好吃的,比 擠迫頭去看一部不看會死掉的電影要來的實際多了。同時,誰有那種閒工夫在做評比哪隻腳的腳毛比哪隻腳的腳毛更有藝術的長呢?Well。或許,某個時候,像 是這個時候,來看待卡霍或他的《寶拉X》會有更鮮明的輪廓。很多人忘記了同等的一件事,那就是你也會老了,你也會青春不在了(而你事實上也是老了,你也是 青春不在了)。而電影,不會真的是Forever Young。那是一場錯覺。到了《新橋戀人》時,其實很簡單,那純粹的狂戀愛情和身體,已經緩慢在接近中年,他們其實都開始要老了(雖然,說來讓人驚訝的 是,卡霍拍完《新橋戀人》也不過才31歲)。因此那是一個必然要終結,過渡,轉換的階段。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情況。接下來呢?對一個各方面幾乎全面「破 產」的導演來說,最難就在這之後,你知道那是根本拯救不了的一個必然的「離開期」,而寶拉X拍的就是一個年輕人可以在幾個月的時間變成一個老人。我想這是 真實的。一個金童變成一個無救的謀殺者(跛腳、黑暗,再也寫不出像樣的小說),那也是真實的。那的確不是一部很俏的電影(大量的亂倫、自殺和謀殺……), 因為它直接衝向地獄。(攝影:┗┳┛, winter 2005 watching Boy Meets Girl)


2007年7月10日 星期二

2007/06/21, Duran Duran, ordinary world


Duran Duran, Sunday, February 13, 2005 Photograph by Spark St. Jude from Rolling Stone

2007/06/21。 他坐在那張新皮的沙發座,閉上眼睛,四周一連串不斷逃竄的光在黑暗中閃動,(他浸在將他圍堵的快速度的電波當中),他用手指的指尖撫觸他整個人面前的木頭 桌面,(他感覺到木頭桌面隨著高分貝的聲波在顫抖。他靠著那木頭桌面的顫動感覺聲波的節奏就像車潮經過時濺起的水花)。他撫摸所有刻痕邊緣的毛邊,他想也 沒想就像他老早就會在那裡,他會摸出他心裡那個人的名字。他要把他刻在自己的胸膛上,那人的名字,用一把匕首。(他想像他的手指正在撫摸他像是已經刻在那 裡,就在那張黑色漆的木桌上)。那年春天還沒到來的冬天夜晚,他們就在一家小酒館相遇,靠近師大路的和平東路上,兩層樓,窄窄小小鐵皮屋。然後他們來到對 面一家畫廊兼咖啡座,那間要穿過窄窄小小樓梯走上去的畫廊,在幾個月內,就會整個消失不見。有一台錄像攝影機就在那家畫廊的廁所尋狩。

然 後他們相見時,介紹他們的那個拿著錄像攝影機的人說:剛才我們拍了一些影像。你拍了什麼?他問他。他和他和他和他四個人環著一張木桌坐。他和他為期短暫的 男友。(兩個人都那麼無聊所以就不必在一起了,隨後他自行解釋)。他拍了他和他在廁所的一些畫面。然後其中一個他提早不見了。(然後他再也不見了)。 他和他和他漫不經心近乎無話可說,在那裡,直到半夜三點鐘,在春天尚未到來最寒冷的冬天夜裡,於黑暗的街頭,他們揮手道別。他站在街頭。他身上穿的那件窄 窄小小藍內裡的紅外套就像把火炬在半夜的街心燃燒。

然而他並不知道。他並不知道為何在站在深夜的街心,在他們揮手道別的順間,他會突然湧起一陣淚水,一陣無法抑制的哀傷就如此強烈的淹沒他。他站在那裡,在黑暗的街心像一把睡著了火把。在前往天母的計程車上他累了,他想一切都會結束的,即使就在才開頭的地方。

他 坐在那張新皮的沙發座。他們隨後在春天來臨的時候,經常在週末的時候,於那家窄窄小小的小酒館見面,那些時刻,他就只想見到他,他總是看著他在不同的時刻 消失,然後再度出現,他總看著他不太有耐心的離開出現離開出現,他總是在那裡,在每家小酒館舞廳的某個角落,等著他再度出現再度消失再度出現。在那張新皮 的沙發座,他用手指撫摸木頭桌面的毛邊,用手尖在桌面刻他麼名字,像是那名字上面有他的臉。

他 坐在那家新開的舞廳,在地下室,很大,有好 幾個隔間。每個隔間播放不同曲風的舞曲。他坐在那張新皮的沙發座,眼睛睜開來,望著巨大的投影螢幕,不斷放映投影的影像,無聲音的,music videos 。他只是出神的望著投影的影像,彷如掉色的色彩,投影螢幕透出投影和現場交錯重疊的畫面。一個女子穿著古怪的白色晚禮服像是一場早春的戶外婚禮她手拿著捧花 和四個穿著黑色西裝像是男儐相的男子。有時她和他們交錯像是不認識有時他們拍照修整禮服邊像是婚禮的涉入者。他沒看到她捧花要一起走的哪個人。他沒聽到歌。他 消失了又出現。在地下室巨大的舞廳。電子舞曲換了又換了,轉了又轉,他很疲憊了,像是手指寫他的名字讓他異常的疲憊。然後天就會亮。他們就會在黎明的街頭 揮手再見。

一年後他離開了台北。他繼 續不時去那間窄窄小小的小酒館。在午後。在沒有他的任何時刻。推開門;上樓;坐在面向外邊的座位:對 面,是曾經那家畫廊兼咖啡館。他繼續在週末的夜裡去不同的舞廳,盯著投影裡的MV。他又一次,再一次,每一次,看見那支掉色巨大投影的MV,沒有誰是那個 跟她走在一起緊挨著她走過那裡的,一場仿佛似的婚禮。他沒聽見歌。現場依就是圍堵著他的電子音波。

很 久很久以後,他可以真的確定一項事 實,(在他突然那麼想知道都過了那麼多年之後),那首歌叫 ordinary world,那個樂團,那個樂團的名就出現在巨大投影當中。就像多年前在那家有張新皮沙發座的巨大舞廳,他無聲的看著眼前無聲的畫面繼續轉動,出了神。那名字就在那裡,就在他指尖,他就在他面前的空氣中,像是他正撫摸當年那張黑色漆的木桌,他寫下他的名字。他笑了,像是頭一次清楚明白,所有他曾經寫過的同一 個名字,就像那些寫在沙上,用手指沾桌上的水漬、在下雨起霧的公車窗玻璃上,笑一下,就把它抹去了。將近十四年後,他像是頭一次下定心寫下那名字然後凝視他只一瞬間,接著把那個名字抹去。他輕輕一笑,走進那空空的屋子:到了,就這了 。


Duran Duran, ordinary world directed by Nick Egan from Duran Duran album is informally known as The Wedding Album 1993


director cut version



DURAN DURAN -- "Ordinary World"

Came in from a rainy Thursday
On the avenue
Thought I heard you talking softly

I turned on the lights, the TV
And the radio
Still I can't escape the ghost of you

What has happened to it all?
Crazy, some are saying
Where is the life that I recognize?
Gone away

But I won't cry for yesterday
There's an ordinary world
Somehow I have to find
And as I try to make my way
To the ordinary world
I will learn to survive

Passion or coincidence
Once prompted you to say
"Pride will tear us both apart"
Well now pride's gone out the window
Cross the rooftops
Run away
Left me in the vacuum of my heart

What is happening to me?
Crazy, some'd say
Where is my friend when I need you most?
Gone away

But I won't cry for yesterday
There's an ordinary world
Somehow I have to find
And as I try to make my way
To the ordinary world
I will learn to survive

Papers in the roadside
Tell of suffering and greed
Here today, forgot tomorrow
Ooh, here besides the news
Of holy war and holy need
Ours is just a little sorrowed talk

And I don't cry for yesterday
There's an ordinary world
Somehow I have to find
And as I try to make my way
To the ordinary world
I will learn to survive

Every one
Is my world, I will learn to survive
Any one
Is my world, I will learn to survive
Any one
Is my world
Every one
Is my world




Duran Duran, from Rolling Stone

2007/03/14, Dying is pointless, You have to know how to disappear.


攝影:┗┳┛, 2007/03/02, taichung

CB,
每天到接近下午五點鐘的時候天就黑了。看著鋁門窗漸次暗下來的陽光,然後緩慢入夜。每到了黃昏,整個人就像某種到一定時間就會自行倦怠的生化人,在路燈開始閃亮,開始進入幽冥的時刻,緩慢或是平和地,像是滄茫著,哪時候要回那更遠更遠的家。
今天很熱。過了五點,照例又是買了一杯熱咖啡,兩包煙,看著路邊的樹抽出幼葉,看著春天真的逐步走進沈靜地喧譁聲,緩慢裡,日子似乎又擺擺盪盪,在1:1的近似值圓圈內打擺子。
入夜了,想起了什麼,就寫起信來。閒閒將開始翻閱的卡內提回憶錄《得救的舌頭》擱在旁邊的椅子上,椅子的範圍在光的微暗處。
這信,應該不會寫太長。思緒漂蕩在許久許久以前,在夢裡,一個二十幾年前,高中同學的那個男孩的臉,在遮蔽的眼翳中,迅速腐化,化成玫瑰花瓣枯萎時的碎塵,磚紅色的。
而同時,腦子裡閃過四個天亮了天暗了之前的清晨讀到的布西亞訃文,正在前往未來的他(hey, fellow!),那肉體就擱淺在「現在」這個虛擬用詞當中(「我是誰?我不知道。我是我自己的虛擬,」他說。)只有肉體是寫實的,死無法形容,就是死了。
有一天我們將什麼也不吃,光腦汁分泌就飽了。那些比光速的雨下的還快的0與1。
例 外的是,今天的溢網幾乎偷溜不進去(只是不知警衛身在何處?),那想要如「往常」一般的企圖,那開始浮顯的焦慮是否意識著,那寫著1:1的近似值不過是一 種偽裝,對將自己弄丟的企圖被「延緩擱置」的惰性化光年裡。我不過又惰化到了1: 1,或者少於一。(當加速度抵臨它的極限就像穿過它自己的背面,他自己的黑洞,形成無限緩慢的空無,吞噬它自身:蝕。)
也好,就像休息著,睡了一千萬光年,還漂浮在光年之外。
就這樣想念布西亞(想念是一艘太空船),就這樣子望著空無的那裡,像等待果陀那般等待他哪天從未來寄一封不限時的掛號信,只寫著:到了。

T. 2007/03/14

"Dying is pointless, You have to know how to disappear."-- Jean Baudrillard

ps 請看〈RIP Jean Baudrillard(07/29/29-03/06/07)〉;及The Guardian上Steven Poole所寫的 訃文

攝影:Olivier Roller , >Jean Baudrillard, philosophe - chez lui à Paris le 20/05/2005 <

◣◥◤◢


“Welcome to the desert of the real.” -- Jean Baudrillard

…… 今天照例又是午後陽光開始準備西斜的時刻外出到對面買杯熱咖啡兩包煙照例又是坐下來打開電腦要寫什麼而又沒寫什麼。台中今天很熱熱的像是無預警就夏天了。 其實到每年的某一段時間,我不確定是春夏之際,或是春冬之季,身體會有非常嚴重的自然反應,睡眠記憶等等穿梭錯亂睡眠清醒混淆而腦子是一大鍋不同花色大聲 吵雜的鳥鳴,雖然一切表面上極其平常。我知道我又回到那一段日子。很久以前的一段時間,雖然記憶仍未恢復,那失憶似乎極其自然,在夢的邊緣快速浮現消逝, 就又忘了。給你寫信,卻又不知道那對話點該如何平行對位。好像一個在望向十年後的「可能」面貌,一個像在船難的大海中隨著一塊鄰近身旁的浮箱附近轉,那箱 子似乎有時就在搆到的地方正要掀開,整個人又飄開來。或是醒來時手搭在箱子上,卻隱約好像打開過箱子。而箱子裡會有怎樣一張破裂的臉呢?想也想不起來了。
總 偶爾就會襲上心頭,猛然想起很多年前看得一部藍儂電影The Hours and Times,1963年約翰藍儂和他的經紀人Brian Epstein神祕的在巴賽隆納渡過週末,電影裡他經紀人要藍儂發誓十年後不管他們人在哪身邊的人是誰都要記得他們曾經約定要記得的這個週末午後。雖然十年後,他的經紀人早已不在了。
很多時候就想起這部電影。像是要替他們記得曾經那個約定。
漂浮的越來越遠了。……





攝影:┗┳┛, 2007/06/02, taichung

2007年7月9日 星期一

2007/03/27,「我想起了你。在所有忘記你的時刻......」


攝影:┗┳┛, 2007/03/02, taichung

Y。 像在靜靜等待著某個人走下地鐵站階梯的腳步聲,在
華盛頓廣場附 近的W4半夜四點鐘的地鐵站裡,天氣就如此燠熱,他靠向地下第二 或第三層地鐵柱子上,整個人衣衫不整,鈕扣都鬆開來,露出胸口,他等著哪個人的腳步聲響起,突然在極其燠熱的清晨五點十三分,在環繞的四周緩慢裡,耳朵豎 了起來,在身體尚未抵臨的瞬間,身體突然被引向一個方位,那鞋聲響起;在身體尚未抵臨的瞬間,身體突然在倦怠的昏迷裡被推向一個過去,雨現在落在我的窗台 外邊,在二○○七年三月二十七日清晨五點十三分,雨在尚未天亮的黑暗中在鐵皮屋頂上跳動;在鞋聲空洞的從上方迴盪而越來越清晰的半夜四點鐘的地鐵站,身體 靠向柱子的他轉過頭望那腳步聲響的方向,在一九九八年八月某日的紐約曼哈頓,捷運車還在很遠的軌道上。他不會想起,但現在我會,我會想起你。我想你就像他 什麼也不想只望著鞋聲走近。有那麼一天,在某個夜裡,在古怪非直線行走的公車環繞到了ST. MARK'S PLACE ,在KIM’S VIDEO,我說我們看 André Téchiné,我們看 LE LIEU DU CRIME,我們窩在WILLIAMSBURG附 近S..和A-B長形屋子的沙發上,在電影轉動的瞬間,鏡頭隨著如輕快的小步舞曲( PHILIPPE SARDE) 的音樂隨著一個男孩移動,超過他繞過了四周環繞的田野,一間木屋,然後移動中的鏡頭如此準確而平靜,隨著音樂,落定原定點像是一個反覆調,他 已在不同的方位;在一個瞬間,躺在橋頭入睡靠著他行李箱的昂希聽見划船的聲響,鏡頭移動到聲音的方位隨著划船的大學生,然後停在躺在橋上睜著眼睛的他, 《野戀》裡ÉLODIE BOUCHEZ 在溪裡回頭看站在水邊的昂希;在一個瞬間,在咖啡館等待拳擊手的艾珍妮睡熟了,在一個瞬間,窗外飄起了大雪,在恍惚中她醒來在大雪的窗外看見一個長得跟拳 擊手一模一樣的殺手當場殺了拳擊手(《巴洛克》)。毫 無由來,不知去向,在不同
的 城市,在 不同的年代和年紀,總想要看André Téchiné的電影,如此蒼白,如此恬靜的原野,如此激烈的情緒和衝動,在一個恍然下雪的瞬間,似乎就一生了。而那些男孩,他們都到哪去了。你,到哪去 了,他呢?在 W4清晨四點鐘地鐵,列車還得半個小時才會到來,他靠向柱子衣衫不整,想著在第九大道第十四街某棟公寓外面的階梯,在把啤酒裝進牛皮紙(攝影:┗┳┛, 2030/01/28, taipei)袋 裡抓著瓶口喝,在 跟朋友閒聊時不時走過去的男人,他們看著他,他看著他們,走過;他想著那個男孩對他擠眉弄眼,那麼自然在街道上對他

投來的目光,他的擠眉弄眼,靠向柱子他 笑了,好像在回憶一個極其短暫但極其愉悅的,在不眠的夏夜,昏昏沈沈當中,一個清晰而明亮的目光。
列車在半小時後到來,他跨上那輛要回布魯克林的地鐵;醒 來時他就在巴黎蒙帕納斯轉車站附近的小公車站牌座椅上,他忘記自己走了一整個晚上,他忘記自己該怎麼走回去,他忘記了。Y。地鐵並沒有載他回到在你樓上的 小房間;他 忘記了,他忘記住在台北木柵小房間他對面小房間的你。他都忘記了。現在在陰雨的天色當中,在閣樓的小房間,雨來過了。他轉過頭,他望著你,你將 他擁在懷裡,在一九九八年六月的某一天黃昏當他朝向你走近的瞬間,你擁抱了他。雖然他會忘了。就像忘了 André Téchiné,某個時刻,在他幾乎看過所有 André Téchiné電影的三月二十七日清晨五點十八分,雨滴落在屋頂上,一生都過去了。我想起了你。在所有忘記你的時刻。想起Téchiné。在所有忘記 Téchiné的時刻。那個被恐嚇的男孩手拿一把刀,在田野裡奔跑,在WILLIAMSBURG附近S..和A-B長形屋子的 沙發上,我們看著Téchiné的電影,在如常輕鬆的夜裡,然後趕接近午夜的地鐵回東十四街。明天又會是個明亮的日子。不過就只是忘了André Téchiné的生日。 T. 2007/03/27

請見〈happy birthday, André Téchiné (03/13/43-)


攝影:Olivier Roller , André Téchiné, cinéaste paris 2001


2007年7月7日 星期六

2030/01/30,嘿!你現在在做啥?是不是在想我

攝影:┗┳┛, 2030/01/26, taipei

2030/01/30。我記下這個時刻,2007/07/07,禮拜六,零點零七分,只因為手邊角落的手機ㄅㄧ一聲響了起來,打開折疊式鮮紅外殼的二手nokia,幾個連續按鍵,簡訊的內容如下:嘿!你現在在做啥?是不是在想我ㄚ﹣偷偷告訴你我也正在想你ㄋ﹣噓…不要告訴別人口約09xx-xxxxxxx﹣07/07/07 00:07 09yy-yyyyyy

我 正在做啥?我沒在做啥,我在徹底恍惚,壞掉的狀態。該有些連續動作,而它們都在幾個十分鐘內依序發生:1)把掉到床的另一邊的所有東西撿起來,包括有二 十幾張CD(及錄音卡帶),有幾片裡面正好沒有CD片,只有外殼;數十本書:小說回憶錄傳記畫冊中文英文什麼文;幾本大小不一的雜誌,電影音樂文學,有幾 本拿起來正好是折疊的那一頁(和另一頁);一本巨大的剪報簿,貼著我國中到大一的一些文章;還有什麼……就一些什麼。2)看完出租的DVD《口白人生》 (Stranger than Fiction) 的特別收錄,畫面正停留在那一頁,巨大的河堤邊和三棟特別突出於河堤邊的建築。3)撿看我昨天輸入電腦,用iphoto打開來看的照片, 上面的日期都是2030年一月起跳的(在修完相機後我忘記調時間)。4)在已經壞損有幾年之久的木頭組裝書架在我正在發呆的時刻正好雪崩,成群的書、 DVD往就我頭上猛然敲下來,讓我一下子驚訝自己腦子的機械裝置還會啟動,的一個禮拜過後,我正在目測那本書會在哪堆書底下,我就是記不得那本Dream Brother──有關Jeff Buckley和他老爸Tim Buckley的傳記書──到底躲到哪裡去。(起因是我翻到約十年前買的一張Duncan Sheik專輯Humming只是要聽第八首歌A Body Goes Down…..once in a while/ a man comes along/ even his failures were favorite songs…..──而當年買這張專輯就只是因為封底Sheik只露出四分之一角的臉和他那件藍色的短袖襯衫和露出兩個鈕扣沒扣的一點點胸口和藏在背後因 而只露出一點點的手臂,而背景則是偏藍的「白色房間」……)。5)在打開的網頁視窗有一頁Georges-Pierre Seurat的生平簡介;另一頁Snow Patrol - Set The Fire To The Third Bar/ Run;一頁2007/06/30, music for a found harmonium/penguin cafe orchestra……。

我 正在做啥?我到底要做啥?我把簡訊按掉,收訊充電格正好empty露出裡面空空的紅色框框,我把手機拿去臥室充電,把冷氣打開;我躺到床上,閉著眼摸著枕 邊,正好摸到那本我之所以彎著腰到床的另一邊去撿所有東西就只是要找的那本小說,駱以軍的《遣悲懷》,只剩一點就要看完了,所以我就躺在床上讀完第八 書,然後又閉上眼,就在我又昏昏欲睡時,我爬起床來,一個禮拜來,斷斷續續讀一本駱以軍寫的小說《遣悲懷》(這是我第一次讀),每讀一陣我就昏睡過去,夢 見迷你影集才會發生的一集一集演下去的夢,有三天的時間我就一直在昏睡狀態裡,幾乎都睡死醒來過一陣子又昏沈睡死,夢見從國中到現在所有的朋友,就在一場 古怪的宴會裡,就在我要去追一個高中同學而追丟時,每個見到我的那些朋友每見一個每一個都在罵我想先開溜。我常不自覺就昏睡過去,包括醒來發現插電的水壺 裡的水整個燒到全乾,水壺再也無法燒水;或是醒來忘記眼鏡掉到哪、不知道時間(手機不知躲到哪,電腦熱到當掉,而外面依舊一片漆黑──已經有幾天午後醒來 外面都是漆黑的一片)。

我拿起書,順手將床邊那些撿回來收拾好的CD裡的一張 penguin cafe orchestra放進音響裡,將封套放在其他兩張penguin cafe orchestra上面(這三張都是1991年或92年買的,在當年火車站附近那家小小小小位居二樓的藍儂唱片買的)。之前我在收拾那些CD時,每一張突 然都跳出聲音,我腦子說,這張是哪一年哪個地方買的,這張是,這張是,這張是……我突然無法理解的困惑了起來,有那麼多東西,在這間屋子裡,跟著我一間屋 子換過一間屋子,台北的這裡到這裡到這裡,或是哪個國家哪個城市的哪個地方,跟著我,繼續躲在屋子裡的哪個角落哪個角落,而我卻幾乎都記不清楚了。我錯愕 的發現,我得強迫遺忘竟然完成的如此成功,我的三十歲之前幾乎都像壞損的很厲害的錄影帶,幾乎都看不清影像了;而三十幾歲以後的,比我可以記憶的,如同黑 洞般的傷害,是一種機器體自我保護裝置,幾乎連輪廓線都不存在。

把大麻標題那頁的《遣悲懷》放在左手邊的書堆最上面,我看著 iphoto上面這一個月在台北拍的那些零星照片,我望著2030年一月的字樣,笑了,或許 事實是,那些照片都是2030年拍的,我夢見我經過那些地方,跟那些朋友喝咖啡吃飯,我拍下照片,那都是2030年,現在我繼續在夢裡,現在是 2030年。在2030年一月底,我電腦上開著的幾個視窗,秀拉的生平簡介,喔,在2007年七月七日以前我一直在寫拿一福秀拉黑白素描當靈感的詩,都過 了十年了,詩句還是一直沒有展現它恐怖片的身影(連同斧頭冷冷的白光); Snow Patrol - Set The Fire To The Third Bar/ Run和一頁2007/06/30, music for a found harmonium/penguin cafe orchestra……,大概是2007年五月底左右,我一直都在收集一些歌曲和MV,我老想著那些個故事,我總想著每一個頁面,一則日記,將俯瞰一口 井,每一日,俯瞰的井底會有一則故事,一則過去浮蕩的一些臉一些街道一些城市一些季節天氣一些氣味一些「時間」誤差的「鬼故事」。我在2007年五月底就 一直在灌溉那口井裡的應該要長出什麼「風景」和鬼故事的「影像植物」或「文字怪物」,每一晚我望著我的電腦,每一晚,我望著我的筆記本,每一晚,我望著那 影像耳畔平行對位的音樂;卻一片,一片,一片,什麼也沒有,我怎樣也沒辦法在word 用電腦寫出任何字。經過三個月,有人偷走我的喉嚨過後,我依舊說不出話來。每一天我繼續望向那口井,那些井裡我已經種下如此多年的故事種子,我就是打不出 字,說不出話來。已經有超過半年,從2006年年底到2007年整個六月,在昏睡睡死之前,東尼他都寫不出真正的日記。他再也沒辦法寫日記。在2030年 一月底的現在,我猜想他面臨最重的危機,那危機就像長期的癌症,那癌症的病因已經很多年了。不過那危機到了2009年將完全銷聲匿跡,因為那時候台灣將再 也不存在什麼出版品或是什麼作家的部落格。因為作家是種非常卑賤的雜草,雖然裡面有非常希罕的品種,但在台灣人的眼中都一樣的卑賤,而且他們都被環繞的更 卑賤的鬼針草給搞到接近慘死。well,我猜測這譬喻的意旨比較接近「雨傘社」。

就在2030年一月30日的子夜,在我收到一通ㄅ一一聲 的手 機簡訊,電腦和手機都標明是2007年 七月七 日,那通簡訊標明零點零七分,在那之後,我讀了 《遣悲懷》第八書,心裡很奇怪的想著,我望著iphoto上面標明2030年的那些照片,腦子像被震動到的機器裝置一動起來就錯亂,很奇怪的,也很開心 的,我沒在1990年代到2000年前認識或見過這些人,我很慶幸自己沒有那些也在寫字的朋友。我在想,或許在2007年七月七日零點零七分的當下,東尼 心裡想的是,他很開心寫作完全是他自己的事,他很開心他不需要存在於其他「那些老是混在一起」在吃飯喝酒喝咖啡時討論男人或是撕牙咧嘴有關衛生棉的爭吵, 我想他更清楚的知道,他很慶幸自已不在那裡面,不在那其中。雖然那不過就是一本小說而已(!!!)

我就把正好讀完第八書開始大麻 標題的那 一頁平放在左手邊 書堆的最上面。視窗裡DVD撥放器顯現的Stranger than fiction的特別收錄,我在想我要不要開始再重看一遍電影,的同時,我打開音響,取出 penguin cafe orchestra1978年的首張CD,放進Duncan Sheik的Humming按第八首歌A Body Goes Down……仔細聽了起來,想起1997年那個夏天來臨前的悲劇,想起那個悲劇的消息在他打開音樂報的時刻,東尼他那時人正在台北一家叫做Blue note的pub。在接近十年後2006的盛夏他昏昏醒醒中,從Jeff Buckley準 備要錄製第一張專輯到他於樂團的其他樂手搭機正好抵達小鎮要進行錄音的當天傍晚他想要游一下泳就沒在張開眼的悲劇過後,那本傳記 Dream Brother,他讀完了一半的一半(單數還是雙數章)。我一邊聽那首歌一邊在瞄整間房子所有有書痕跡的可能所在,但我就是想不起那本書會躲在哪裡,然後 我看見桌上窩在 一些什物底下的一些照片,好幾張都是2000 年五月東尼在巴黎拍的照片,照片裡有廬森堡公園的樹影,在一家藥店對面隨意拍下那家藥店的照片,有從位居蒙帕拿斯公寓拍出去的對面屋頂,對面廢棄的二樓, 有公寓的木頭螺旋型樓梯的照片,有廚房他抽煙地方的照片,有面向對面的百葉窗的照片,還有兩張他去巴黎之前一個叫E的法國人寄給他的兩張黑白自拍照,用的 是傳統相機。我一定很多年很多年沒看這些照片了,卻一直放在我舉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我看看黑白照片,喔,他就長這個樣子呀。我都不知道,都已經過30年 了。

我把照片丟到一旁,開Snow Patrol - Set The Fire To The Third Bar/ Run的那一頁,上面標的時間是2007年七月四日。我想在他陸續昏睡的時候他曾經在井裡種了一株故事的種子。我打開那一頁,聽已經聽過的歌,看已經看過 的mv,我在想他要寫什麼樣的故事,我想他會寫的就像歌裡面唱的,大概就會是差不多那樣子的故事。會像漫畫的四格四格,每四格正好是四個場景四個人物四個 時 間,四個人物就只是兩個人物,這兩個人物有時會錯亂在四格的不同格子,或是同時出現在同一格裡,四格就是四格,維持每個四格裡每個格子各自的故事,然而每 個四格就同時出現在同一頁上面。這就是他在睡死前想寫的故事吧。我又站起來摸其他CD,在房子的不同房間盪過來盪過去,摸書架壓在書底下的一疊明信片,其 中一張是一張兩個男孩裸上半身搭著彼此肩膀的黑白照片,那張明信片的背後是那個寄自己黑白照片的人(同時寄來的)寫的幾個字,我看看又把整疊電影廣告等的 明信片塞回書架原本那個位置(而在二十分鐘後我再也找不到在那疊裡有他字跡的那一張了)。我又拿起小說,然後還沒讀之前又把它放回到我左手邊書堆的最上 面;我將2030年一月拍的某張照片調成整張褐色,它是一張2030年一月拍的一張放了也許也三十年的舊照片了了,就在2063年的現在夜裡我突然又想到 那則手機的簡訊,我打開來,把它抄了下來:嘿!你現在在做啥?是不是在想我ㄚ﹣偷偷告訴你我也正在想你ㄋ﹣噓…不要告訴別人口約09xx- xxxxxxx﹣07/07/07 00:07 09yy-yyyyyy。我望著那兩張黑白照片的餘角囁囁嚅嚅,是的,我在想你,but u, u little creepy crawler....

攝影:┗┳┛, 2030/01/17, taipei

2007年7月5日 星期四

2007/07/04, Snow Patrol - Set The Fire To The Third Bar/ Run


Belfast 14/02/06, SP @ Mandela Hall, Belfast. Ireland from official site

2007/07/04。 「不知道屬於我們的會是個怎樣的故事?」在一九九九年接近十二月27日的前幾天,那個人在寄給他的email上面問他。他不知道他們會有怎樣的故事。那時 他還沒決定要不要開始,他還不想決定他要不要相信自己已經愛上那個人了。他讓那個決定懸宕。那個人每天都寫email來,有時一天兩、三封,等待那個人的 email成了他終日唯一可以做的事。從第一封那個人就寫到:we are made for each other.他看了笑了起來,心底卻痛起來。他一個禮拜無法回覆他。六個多月過後,在2000年六月底在因為時差他整整一個月都沒辦法睡著,他異常疲憊的 回email給他:現在你知道屬於我們的故事會怎樣了,不是嗎?他想命早告訴他將往何處去,只是他想跟自己的生命賭個博,就算是他淪落到全盤皆輸。他知 道,他都知道,命早就寫好了,只是當那風剛吹起的瞬間,你要不要下那個決定,你要不要選擇相信。就算最後那個相信一如命的風吹起的瞬間:就算那不過就只是 彼此欺騙彼此的一場騙局。雖然那個人都沒對他說過謊。雖然他希望他說謊。這樣大家會比較好過一些,他想。雖然,那個人說的謊,在他還沒說之前,他就會已經 知道了。這超能力,是生命賜給他的最壞的禮物。雖然他從沒有真的對他說過謊,而悲慘地,這就是他痛苦那麼多年就是沒辦法不愛他的原因。他編了很多讓自己可 以繼續活下去的故事,在如此多年彼此完全沈默之後,他知道那痛苦終於已經離開了,那些他自己編的故事已經不再重要了。他不再繼續編造他們「之後」的故事。

當 我第一次聽到 Snow Patrol的Set The Fire To The Third Bar時,就像我第一次聽到Run那首歌──我聽了不下一百遍──的當下一樣(其愛爾蘭出身的主唱有個極其古怪的姓氏,Gary Lightbody), 不一樣是,不像那時,我沒在那之前想過命將帶我到哪裡去,一樣的是,那一切早就註定好了,就像風開始吹的瞬間,這兩首歌正是這個故 事的生命之歌,它們唱出我要寫的那個故事,那個他跟那個人,在他們的「之後」時期,所有他所編造讓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故事背後,那故事最核心的痛。

我將,我會,寫下這個故事。

這 個故事將從他和那個人結束的地方開始──在兩千年五月的某個禮拜天,在巴黎的戴高樂機場前往登機門往上的電扶梯,他伸手擁抱那個人,他們抱的好緊,彼此忍 住不哭,他緊緊抱著他,舔他的耳朵,然後當他踏上前往登機門的電扶梯回頭看著他,他淚水掉下來眼前一片模糊,還是拼命要看著他直到再也看不到──然後在他 「之後」所有編造的故事最終的端點前方結束。


Snow Patrol - Set The Fire To The Third Bar from Eyes Open 2006

Snow Patrol - Run from Final Straw 2003






Set The Fire To The Third Bar (with Martha Wainwright)

I find the map and draw a straight line
Over rivers, farms, and state lines
The distance from here to where you'd be
It's only finger-lengths that I see
I touch the place where I'd find your face
My finger increases of distant dark places

I hang my coat up in the first bar
There is no peace that I've found so far
The laughter penetrates my silence
As drunken men find flaws in science

Their words mostly noises
Ghosts with just voices
Your words in my memory
Are like music to me

I'm miles from where you are,
I lay down on the cold ground
And I, I pray that something picks me up
And sets me down in your warm arms

After I have travelled so far
We'd set the fire to the third bar
We'd share each other like an island
Until exhausted, close our eyelids
And dreaming, pick up from
The last place we left off
Your soft skin is weeping
A joy you can't keep in

I'm miles from where you are,
I lay down on the cold ground
And I, I pray that something picks me up
And sets me down in your warm arms

And miles from where you are,
I lay down on the cold ground
And I, I pray that something picks me up
And sets me down in your warm arms

Snow Patrol - Run

I'll sing it one last time for you
Then we really have to go
You've been the only thing that's right
In all I've done

And I can barely look at you
But every single time I do
I know we'll make it anywhere
Away from here

Light up, light up
As if you have a choice
Even if you cannot hear my voice
I'll be right beside you dear

Louder louder
And we'll run for our lives
I can hardly speak I understand
Why you can't raise your voice to say

To think I might not see those eyes
Makes it so hard not to cry
And as we say our long goodbye
I nearly do

Light up, light up
As if you have a choice
Even if you cannot hear my voice
I'll be right beside you dear

Louder louder
And we'll run for our lives
I can hardly speak I understand
Why you can't raise your voice to say

Slower slower
We don't have time for that
All I want is to find an easier way
To get out of our little heads

Have heart my dear
We're bound to be afraid
Even if it's just for a few days
Making up for all this mess

Light up, light up
As if you have a choice
Even if you cannot hear my voice
I'll be right beside you d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