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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3/14,禮拜二。還是好冷的一天。我總想著要記下一些想法,在一個月前,二月十五日下午去看《神祕肌膚》的時候。還有那天跟TJ約在試片室見面,聽她講她突然陷入僵局狀態的一部她正在寫的電影劇本。有人願意投資她拍一部有商業性的電影。她要寫出那個劇本。
這 是我第三次看荒木(Gregg Araki)的《神祕肌膚》(Mysterious Skin) 了,前兩次在前年的影展。那時我只想著,我要再看一次電影。我想要記著這部電影。原因只是我想再次感受兩個人站在深夜的露天電影,空白的螢幕, 女孩把旁邊的喇叭側到耳朵旁,像在聽一隻空空的海螺貝殼,然後,她說,聽,那是天上的聲音,然後在緩慢低緩的輕微音樂中,天空下起了大雪。我就只想看著男 主角坐深夜的地鐵從Coney Island回到我想是曼哈頓的哪裡,他半邊臉的血和沾血的袖子,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臉色恍惚。或許有那麼一段他在聽耳機,耳機裡正是Slowdive的 一首歌Dagger,那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我在戲院的黑暗中用嘴巴的嘴形跟著唱那首歌,好像唱到腦子的最深處,我腦子開了一個洞,聲音就鑽進我的腦子的 某個位置。我想荒木拍了一部不可能的電影,而同時,那細微輕柔的音樂,像是讓空白顯影的化學藥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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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變了,世界變了。這兩個當年似乎很生猛的作 者,隨後境遇似乎開始一直在打擺子了,曾經有個時刻Gus van Sant可以拍出很多人感覺到那戳進胸膛的電影My Own Private Idaho,那時節總有那麼強的憤怒那麼強烈的生命影像在辯證一些處境的極其真實和,抽象(超速恍惚,或,緩慢恍惚?)。突然地,那些命題都消失了。 2000之後,2000年之前,一瞬間真的像是2000年前了。這就是Mysterious Skin之 所以讓我錯愕的原因。Araki拍了一部十年前他該會拍、但現在的他,老了的他來拍會更細微體貼,的一部似乎十年前的電影。雖然那命題,是無時 間性。只是無時間性在這個時間徹底渙散的現在,已經像是一個過期發酵的果醬。有些什麼,在新鮮裡,已經像是果醬了。這很古怪。但又很實在。荒木某方面來說 又被他的時代錯過了,某方面,曾經年輕的人們,都在開始進入某個時刻的瞬間,被時間一下子給出賣。連穿著太空衣的外星球人都會感染躁鬱症,他們會錯以為自 己是曾經有翅膀的人類,不過現在穿著中年人的皮肉,手提一隻公事包。就歪倒在沙發上,夢見自己卡在電線上,就像隻烤熟了雞(這難道是《落跑雞》的動畫寫 實?)。Slowdive,呀,Slowdive,荒木選他們三首歌。這些歌,都是上個世紀九零年代初的專輯。最近都重發了,三張Slowdive的 「新」專輯。我喜歡這些新專輯,還有舊專輯。我在我的流浪兒裡撈起它們。你才會真正明白,你真正失落的並不是你的過去,你所失落的,是你的現在。過去都好 好的,只是跟著你繼續流浪。
或許,布西亞都說過了什麼。這「完美的罪行」?這L’Echange impossible?
還 是,我把事情看得太底片或「負片」(negative)了。在一個陰暗的角落,在其中它自行「曝光」顯影,或者說那陰暗之光投向了有光的地方,在陰暗的角 落的底片早已顯影,而在暗房裡顯現那陰暗之光投向有光的地方的那一瞬間。但是,那一瞬間,情況是,整個世界才是那陰暗角落裡的底片。就這是我對現在的想 法。
那天,看完電影,TJ一直說荒木 老了。我笑著說,老了?她說,要是他以前就會給它開個幾次槍,血流滿地,一副天 老子我也不管的樣子,的那種很壞男孩的喜劇笑料。我笑著說:是呀。不過這部電影要是那樣就慘了。它需要的正是溫柔。讓你看到他溫柔的一面。不過不少地方還 是很荒木的,像電視上老是在放那種B的恐怖片。活死人,電鋸狂。血到處噴滿地的。我想奇怪的是,在Scott Hiem的第二本長篇In Awe就在玩美國西部那種殭尸故事的類型,至少在外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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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 之,我們在討論那種古怪的喜劇電影,那種鏡頭不動,所有的細節都在單一鏡頭裡,很像很真實或日常現實,但動作 和對白卻離奇古怪到匪夷所思。我就想起哈特萊。突然,很想念哈特萊。他拍了一部怪物電影因為慘敗就沒再聽說他了。這些當年非常勇猛的獨立製片導演在小公司 相繼倒掉或是被好萊塢收購後,必須某方面在大一點成本的壓力下多賣掉一點點自己,多一點商業後,情況卻幾乎是每況愈下。有些導演突然就這樣失了蹤。的確還 是每年有多到不知有多少的低成本獨立製片,卻相對沒有什麼太驚喜的電影。直到上個禮拜,我看見發了DVD的《偶然與你相遇》(Me and You and Everyone We Know), 是我這幾年看過最好的獨立片電影之一。會讓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讓我驚喜的東西。那就是獨立製片的小成本電影內在的能量。那是一部很聰明很漂亮 很細心的電影。格局小,典型的美國小鎮的一堆小怪胎(我們都是或多或少的小怪胎),卻相互連結,以慧黠的幽默,讓一些生活的什麼成了藝術的一部份。藝術不 是藝術的藝術(well,就寫成藝術≠藝術*藝術),而是生活的萃取,在每個小細節上。逗笑卻又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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