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8日 星期三
2006/02/26, Uzak etc
Uzak poster from official blog
2006/02/26, Sunday。將近清晨四點鐘的時候,在不知不覺中,下起雨,打在鐵皮上,點點清晰。是春雨。似乎,好幾年都沒在接近天亮的時候聽見春雨的來臨。這是一個 好兆頭。聽見春天即將來臨的聲音。昨天不到清晨八點就被叫醒,我們要去靈骨塔迎回我祖母的牌位。陽光明亮而燠熱。儀式極其簡單,我是長孫,要將牌位帶回家 門,我堂妹幫我撐傘。陰靈不能直接在陽光底下。午後清閒時,有點變了天,突然有點陰鬱的天,吹起一陣有點冷的風。接近清晨開始下雨。身體總在感覺天氣的細 微變化。讓你整個人在一種退換裡。接近晚上九點鐘我好想睡,就去睡了。短短的兩個小時不到,我被一連串劇情有幾十種歧出發展的夢驚醒,是午夜時分。是一種 過度密集、讓人醒來異常疲憊的惡夢。好累,又繼續窩在床上,直到被電話吵醒。許久沒這樣像影像溢血的夢了。顯示身體在天氣變化的後座用力裡。現在,四下寂 靜,只有雨聲最響亮。
選了一部影片在這個黎明前夕的春雨中看。一部土耳其電影,《遠方》(Uzak/Distance),導演叫做 Nuri Bilge Ceylan。ER 上禮拜二在下了點雨的咖啡座拿給我DVD。連帶一張他燒錄的太陽馬戲團配樂。那天我之前在西門町晃呀晃的,在不同的唱片行,買了 Sigur Rós的Takk…和Mazzy Star有隻天鵝的舊專輯,老早就想再買這張。我知道Sigur Rós該不錯,但聽音樂就是這樣,從我耳朵傳到我的腦子,腦子沒有毛衣的霹啪聲。我沒有毛骨悚然一下,我的毛髮沒有產生靜電效應。
Uzak still from official blog
看 了 《遠方》。我的心被敞開來,在那個心的景觀裡,迴盪的是低音的無言歌。有點呆傻一陣子,只是隨意躺著。然後坐起來,隨手翻櫥櫃裡的書,讀到幾個句子,好像 很接近什麼,就隨手抄下來:「當我赤足走過風雪/你是畫外的人/正觀賞那茫茫的景緻」(瓊虹) 。這是從冬天尾到春天的伊斯坦堡,從大雪到雪溶後的尋常日子。而人的特寫動作和交替的表情如同景觀一樣。可說是純粹電影,而純粹電影表示:攝影機置放在一 個不動的人眼睛同等仔細的凝視,只是比一個人的眼睛更有耐心(機器的特質),或者換著角度說,是穩定的景觀(包括房子裡,咖啡館,酒館……)在看著這些角 色(但經過剪裁擷取──像日常生活的花崗岩裡一片片橫切面〔依布列松的概念〕──的那些時刻)。而景觀最後成了一個人或這些人存在的客觀,自然包攏一切, 人在自然裡頭。環繞著一位照片攝影師和他從老家來借住的窮親戚。攝影師幾乎終日窩在家中,終日幾乎都在電視機旁。想到港口找個上船當水手工作的窮親戚則幾 乎終日在雪中走動,在不斷被拒絕的沮喪中,開始百無聊賴的城裡跟蹤女孩們。片中人物幾乎沒有真正的談話,只有問候,攝影師表現他對他的獨居(獨居)被「入 侵」時的神經質反應,到最後,他跟蹤前妻在機場登機前的時刻,她要離開土耳其定居加拿大,在孤獨中,回到家裡,受不了他情緒的窮親戚之前在楊台抽隻煙,不 抱希望的離開了,留下一包攝影師之前裝腔作勢不抽的水手煙,他坐在那人去樓空一切又整齊的小房間,抽他留下的煙。最後,攝影師又來到河邊靜靜的坐在那裡。 在幾個禮拜裡,景觀在變化裡,短暫和人同居一間房子(酒館等)相處的時光,當人離開了,當孤寂再度來臨時,那曾在似乎留下了一點記憶的體溫,曾經讓這產生 一點溫度。春天就到了。最有趣的畫面是攝影師的一群朋友在空談照片攝影已死,在緬懷塔可夫斯基的電影影像,他和窮親戚回到家在看電視轉播塔可的《潛行者》(Stalker), 窮親戚看到要睡著了,於是很有禮貌的說:我還是去睡好了。他一離開去睡,攝影師馬上換上色情錄影帶。一陣子之後,窮親戚回到客廳,攝 影師慌忙之下轉到電視,看一堆商業通俗劇,窮親戚卻賴著要看電視,攝影師不自在,過一會兒說,很晚了,我要關電視了。之後,在另一天電影裡又出現電視在轉 播塔可的電影《鏡子》。而伊斯坦堡在此就跟任何大都市差不多,並無非常鮮明的特質,只有那漫天的飄雪和整片的雪地讓整個城市充滿了異質,當雪溶春天來臨, 那被揭露的城市樣貌,又是極其尋常。遠方,是思念的地方;在思念中,遠方忽然極其接近;在那人不在那裡但存在的地方(當然換著方式說,當整個天地都雪白, 你人就在可能的任何地方)。遠方不在只是電影機不在的地方;同樣的人已跟就同在那的攝影機在望向那「遠方」(正面背面,在攝影機跟前面的人同樣看著前方, 或是攝影機照著看著看著前面的人的臉,卻看見在他背後的「遠方」)。──然後在編輯吳爾芙自殺前的日記裡頭讀到一句話:「像個異國的小鎮:春天的第一 天。」
Uzak still from official blog
2006/02/27, Monday。遠方,而遠方。在百無聊賴的隔天清晨,隨手打開玻璃櫃裡一本將近二十年前,高中時,買的二手 書,但似乎現在才讀懂。「等到十一月第一場雪下了以後,對神的追尋也鬆懈了。到了十二月,抖索著,咒罵著,又恢復為一個徹徹底底的無神論者。」(楊牧, 《年輪》)想起那時候老在讀楊牧,讀他的柏克萊。然後忘了。在很多很多年後,我到過柏克萊,只是四處晃蕩──一個從接近傍晚的下午到接近深夜。然後又忘 了。今天早上隨手讀楊牧的《年輪》。好多年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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